宇文无异从帐帘里缓步而出,又莫名其妙地将这“百里送符”的差事给撤了回来,只是当他手里提溜着一大把护符时,这堆轻飘飘的织锦突然变得沉重了许多。
前线复归平静,两个守卫互相耸了耸肩,轻声议论起来——
“这么多,那得跑了多少个庙呀?”
“清一色都是保平安的,咱们这些吃刀子的铁定都用得着!”
“你瞎啊,有一个红色的和一个粉色的是求姻缘的,我媳妇儿就曾经给我求了一个!现在还挂身上呢!你瞧!”
“哎嗨,还真是!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
云繁皇宫的北宫楼顶是登高望远的好地方,能一览锁春关的风华,目之所及便有圣女神像屹立不倒——她目光轻垂中原大地,凤眸含威,蛾眉微蹙,神情玄妙难测。
玄镜轻轻踏在檐尖,岿然不动,兀自扛着肃杀的秋风,而脚下的云繁皇宫已然乱作一团,这全靠大长老得知了玄霆的死讯,非要缠着霍简要个说法。
霍简念着玄霆临行前的坦白,望着老东西这张枯朽的脸也没心情解释,两人算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引得宫内两股势力水火不容,若不是外患嚣张,免不了一场内战。
玄甲怒目圆睁,却也舍不下他那维持了几十年的波澜不惊,渐渐将怒火藏进复杂锋利的目光之中,冲着霍简意味深长道:“你不用老夫的人,老夫可以自己用,你要弃玄氏于不顾,老夫不能弃,呵,外族人就是外族人,玄氏的命途永远只能靠自己人来决定。”
“大长老自便吧。”
霍简眉梢上挑,额角的青筋分外明晰,莫名地,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如今的玄氏势力也谈不上四面楚歌,更别提穷途末路,却偏偏给人以兵败如山倒的错觉。
玄霆此人确实给霍简留下了极深的Yin影,没想到玄氏如狼入室这么多年,竟毫无防备地让这只百足大虫将内部啃噬干净,但他毕竟是孤注一掷,若一开始就得不到器重,他的计划再天衣无缝也无的放矢。
所以玄霆一定是知道自己必定会平步青云,可他究竟哪儿来的自信?
糟心事不止一件——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玄威竟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自取灭亡就算了,还非要拉着整个部落为他陪葬。
可他一个才从东原苟延残喘回来的公子哥,纵使有长老势力撑腰,可毕竟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就能假传命令?
霍简神思游移,漫步在高墙之内,身边有大大小小的玄兵队伍来来往往,他就这么时而随波逐流,时而逆流其中。
霎时,一头苍鹰在头顶盘旋呼啸,落下寂寥幽长的萧瑟之音。
霍简仿若被抽离了魂魄,于人群之中顿住了脚,他被夜色扰得有些神志不清,再一抬眸,周遭一切变得极为淡漠、疏离和陌生。
他很快仰起头来,用目光死死地锁住北宫楼顶的那个银衣男子。
玄镜深吸了一口气,倒映于眼帘之中的景色却骤然幻化成奇异的镜像,虚无缥缈的白色身影浮现在半空,对他露出失望透顶的神情——死水终于泛起了微澜。
玄镜踉跄一步跪在琉璃瓦面上,双手扼住整张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玄氏部落第七十任圣女玄姬,受部落顽固势力迫害致死,无以善终,”霍简这条路走得步履维艰,又硬撑着不让声音在凛风中变得颤抖无力,“其子以圣女名义夺回尊位,誓要驰骋五原,一统天下,以证神威……”
玄镜徐徐抬起头来,短暂的讶异从眸底飞逝,他很快又心领神会。
“玄镜,你这挂羊头卖狗rou的买卖打算什么时候做个了结?”霍简攥紧了拳头,隐约调动了浑身的内力,在拳周凝结一层淡蓝色的光,柔和却暗藏血光。
玄镜的笑容稍纵即逝,他起身站直了些,平静道:“你何时知道的?”
“刚才。”
霍简丝毫笑不出来。
“我一直在想,玄霆一个外族人究竟凭什么能深入玄氏的腹地,还有玄威那个戏疯子又是如何假传你的命令的,我实在想不通,可我后来突然想起来——”
“玄霆是你固执己见带回来的,玄威又是假传了你的命令最后被你揪出来的,兜兜转转好几圈,这所有的一切,你都看似置身事外,却始终斩不断这千丝万缕的干系。”
“玄镜,时至今日我才明白,玄氏最大的敌人根本不是什么湖岸势力,也不是南原那群蛮子,更不是半路杀出来的东原义军,当然,也不是部落里那帮老不死们——”
“是你。”
霍简极轻地道出了这两个字,微末得被风声绞杀干净,连自己也听不见。
玄镜似是感受到血约牵扯的心绪变化,他没有为自己辩驳,眼神坚定得可怕,这是霍简绝不想在自己揭穿一切的时候看到的,没有任何的解释,也没有任何的谎言。
“玄霆确是我故意留在身边的,他虽谈不上多么忠诚,可至少是个痴情种子,情之一字就能驱使他义无反顾地做任何事。至于玄威,不过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