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小孩都是水做的,过马路的时候有个小孩子哭得震天响,指着我哥怀里的气球说想要。我哥侧过身把气球挡住,那小孩子哭闹得更厉害,他母亲怎么拦也拦不住。我哥只好把护了一路的气球送给对方,然后背地里翻了个白眼,用嘴型说:吵死了。
路过市里最大的图书馆,我哥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那儿摆放著好几个他做的工艺品,是人在看书的姿态,抽象的,路人可以坐在上面休息,形成与工艺品互相依偎的画面。等他看完了我塞给他一个气球。
他朝四周扫视了一下,没卖气球的,于是惊奇地问:哪儿来的?
我还没说话他就发现了气球滑溜溜的,顶端贴著创可贴。我哥做木工,总会有些伤口,我都随身带着创可贴。他问:这气球是破了吗?
我摇头。
他又嘀咕:形状怎么有点奇怪?
等他把创可贴揭下来,看见那储精囊,终于知道这长条形的气球是怎么来的。我哥笑得直不起腰,然后把我拉进了图书馆,在闭馆前两分钟才离开。
刚刚在厕所里我哥抓着我的手,问我手臂上的瘀青哪儿来的。我说是工作时安装空调不小心撞到的。他不信,硬是抓着我手研究了五分钟。
我们去看急诊。比起瘀青,我哥抓得我更疼。他红着眼睛问我:是不是工人欺负你了?还是工头?我们去验伤。
我说真的只是工伤,他不信,扯着我就要去医院,手都被他抓出几道血痕。他进入应激状态跟他说话是没用的,我捂住他口鼻嘬他耳垂,把他捂到缺氧又嘬到浑身发软才把人放开。厕所隔间小,我抱着他坐在马桶盖上,他要哭不哭的,小声喊我乳名。
我跟他说:现在除了你,还有谁能欺负我?
回家路上他眼睛都是红的,气球扔了,像头犟驴拉着我走,说要把我锁在家里藏起来。
他对我身上的伤总是这样怀有极端的疑虑和反应,这不怪他。
高中那会儿,我身上长时间青一块紫一块,我以为不会被我哥发现,因为都在衣服底下。有一次他上完体育课来找我,说他班上的男生都有腹肌了,问我有没有。我说没有,他不信,忽地拉起我校服,露出肚皮上一块手肘大的乌青。我哥吓傻了,我说我不小心撞到了书桌。那伤的位置的确跟书桌高度差不多。我哥信了,但从那以后我不再让他乱碰我衣服。
渐渐地,我连身体也不让他碰,每次他挂在我身上都会碰到那些瘀血的位置,疼得我咬牙死忍,可他总会察觉到,又要掀我衣服。谎话编得多了,我都记不住自己因为什么而受的伤,干脆让他离我远点。一开始他以为我在开玩笑,我也只是在他凑上来时往后退两步。
那天月考派试卷,我哥考得不错,拿着卷子跑来找我。他常来我班,班上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他,但很少有人知道我跟他的关系。被领养后我跟我哥的名字都改了,加上长得不像,连老师都没把我跟他往兄弟的方向作联想。我哥跟我说著话,我同桌听见了,随手奖励了我哥一支笔。很普通的一支蓝色墨水笔,还没我以前送给我哥的钢笔好看和值钱。就我同桌这么一个慷慨友好的动作,让我意识到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送我哥礼物了,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我腾地站起来往教室外走。我哥懵了两秒追到走廊上。他抓住我,我回过头看见他握在手里的笔,那几块钱的东西着实让我难受。我甩开他的手在校园里四周乱走,上楼下楼穿过篮球场,我走到哪儿我哥就跟到哪儿,最后被他堵在跑道旁的小树林里。无路可走我只能回头,一回头,看见我哥眼眶憋得红红的,估计一路上引来不少人的目光。他又要上前来抓住我的手腕,我躲开了。
你别碰我。
我哥愣愣地问我怎么了,我没办法解释,只是一再强调让他别跟我有肢体上的接触。
别碰你是什么意思?现在不能碰你,还是以后都不能碰你?
我哥小时候憋眼泪的样子总是可怜兮兮的,但长大后有点不一样了,可怜到极致反倒有一种阴狠的感觉。我当下有点害怕,撒腿就跑了。真是后悔之前让我养父母把我搞到我哥的中学去。
有了第一次对我哥冷淡的经验后,我变本加厉,把身上的疼痛透过冷暴力施加到他身上。他来找我,我要么躲著,要么不说话。我同桌夹在中间,让我们有事情摊开说别破坏了感情。过了几天我哥不再来我班上,转而发信息让我到后楼梯。每次课间休息,午休,他坚持不懈地发,我稳坐在课室里躲了两三天。
直到有一次替老师办事经过后楼梯,看见我哥呆呆地坐在那儿握着手机,也不怕被老师见到没收。我站在石阶上,他抬头看见我后眼眶瞬间就红了。我急着办事,只提醒他别被没收手机就走了。手机还是小学买给他的那只,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换,等到我没钱了也省得浪费口舌让他换了。
课间休息和午休只要他有空他还是会给我发信息,我去到后楼梯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静静地坐一会儿,然后各自回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