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司徒澈拉着裘玉寒问道:
“为何还要回去?你明知叶离他……哎,不若留在雪雁城,好在能安稳度过余生。”
裘玉寒回望着司徒澈,司徒澈这才细看清楚,数年前那张如同高岭之花般孤高冷傲的面容上竟也是饱经风霜,满是岁月的痕迹,如今的裘玉寒已经是鬓发微白的中年男子了。裘玉寒自是不明白司徒澈眼里的惊诧,还以为是司徒澈想挽留他,才是这幅神色,他不由苦笑,话里是那般的无能为力:
“他为了王位,苦心经营十数年,甚至不惜一切谋划人性命,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可我总不能阻止他奔向他最想要的得到的东西吧?所以,这十数年 ,我随着他一起,成了他的帮凶,助他完成他所谓的大业。终是黄粱一梦后,又从王座上跌落下来,落荒而逃,这些都是我与他始料未及的。如今,我即是知晓他与水丹青必定有一场恶战,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想在最后时刻陪在他身边,以全了我最后一丝心意。”
司徒澈见到了裘玉寒里涌动的泪光,他知晓这个一向高傲冷僻之人从来不会把自己最懦弱的一面展现在任何人面前,所以司徒澈震撼之余,同情的话也是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总归是要给人最后一丝尊严的,司徒澈想了想也是改口:
“那我祝福你,此去一帆风顺。”
裘玉寒终于是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他松开了司徒澈拉着他的手,转而轻轻抚摸着司徒澈已经微微显怀的肚子,神色里依旧是那副愧疚模样:
“司徒澈,看在我多次救助你和你孩子的份上,我不求你原谅他,也只愿你不要记恨他。因为曾经他也是和你一样命途多舛的可怜人,他如今已经是回不了头了,不过那条路不管多艰难血腥,我也要陪着他一同走下去。”
司徒澈听得出那话里的忏悔和无奈,可是此去经年,逝者如斯夫,司徒澈又怎会在意过去那些陈年旧事,他低头瞧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夕阳西下,那满地白茫茫的雪景仿佛也被那余晖染红了,城门外,格尔丹撑着伞护着司徒澈伫立在微雪之中,二人齐齐朝着马车里的裘玉寒挥了挥手,目送着那车马远去,消失在落日余晖中。
一月后,京城外,洛河山。
“赵骁!那个jian猾小人!他带着我半数兵马投诚了!他投到了水丹青麾下,现在要来倒戈讨伐我!裘玉寒,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把司徒澈放走的?!司徒澈是我们保命的最后底牌!你居然把他送走了!”
大厅里,叶离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着,裘玉寒依旧是岿然不动地立在原地,似乎是对于叶离的话没有任何触动。叶离气极了,虽然洛河山地形易守难攻,水丹青联合赛蛮自然是久攻不下,可是一旦有了赵骁助力,他熟悉洛河山地形,又怎么会不懂的该如何排兵布阵。叶离清楚如今的形势,他大势已去,若是投降,恐怕还能苟延残喘,可是他是叶氏王朝唯一的血脉,他宁愿自戕,也不甘于俯首称臣。裘玉寒,他曾经最爱的人,最信任之人,竟是背叛了他,将唯一可作为人质换取一线生机的司徒澈送走了,他如何能不恨不气!
“阿离,你降了罢,这场无意义的战争只能让更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我带你离开,带你归隐,带你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安稳度日……唔!阿离~你……”
还未等裘玉寒说完,叶离早已经一剑刺进了他的身体,与上一次叶离刺的那一剑是同一个位置,这一次却是毫不留情。鲜红的血如同梅花绽放一般,浸染透了裘玉寒雪白的衣衫,直到叶离无情地拔出剑之时,血花四溅,蚀骨的痛直达心底,裘玉寒这才难以置信地抬眼望着那已经满脸鲜血面目狰狞的叶离,一双手伸出去似乎是想握住什么,却是捞了个空。叶离推开门离开了,看也没多看身后的裘玉寒一眼,裘玉寒终是无力地轰然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眼睛始终是未合上,望着门外大雪纷飞,嘴角淌血却依旧微笑着唤了一声那人的名字:
“阿——离”
裘玉寒失去意识之前,回忆起了数十年前他与叶离初见之时,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他推开门要去回春堂里坐堂看诊,却是发现了墙角那个被冻的瑟瑟发抖,嘴唇乌黑,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年已经冻伤难受地几乎要昏死过去,可是仍旧是害怕被人打骂,一双水汪汪的眼可怜巴巴地看着面前衣冠楚楚的少年裘玉寒。
“对不住,是我脏了你的门槛,等雪一停,我马上就离开。”
话语是那般软糯无力,小心翼翼,听的裘玉寒这个一向高傲的医家公子哥都是软了心。裘玉寒长吁一口气,尽量做出个平易近人的模样,他并不嫌弃面前的小可怜儿脏,只是医者仁心,想救助他一把:
“你先随我进屋吧,外面雪大,你身上的冻疮需要好好用药养一养。”
小叶离误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衣衫整洁的少年人将浑身脏污狼藉的他抱起之时,他一双昏暗的眸子里才闪过一丝晶亮,二人不经意间,视线交织,只一眼,便是一眼万年。只可惜,情为何物,能教人身死相许,亦能让人沉溺难以自拔。裘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