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的时候就重新裂开了,猩红温热的血迹已经弄脏了床铺。
“……沅沅,我们不用回,我不会再去做什么宸——唔!”
楚政总要在某一件事情上迟钝的,他可能天生就是只能专心做一件事的命,他以为柳沅没听懂他之前表得决心,于是又急急忙忙的想要再次解释,柳沅红着鼻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忍无可忍的松开了枕头,直接薅住了他的领口。
“要回去!”
“沅……”
“——不许抱!不许抱!楚政你笨死了!!”
回去的山路依旧崎岖,柳沅趴在楚政背上,昏昏沉沉的合上了眼睛,他哭得脑壳疼,鼻涕眼泪糊到一处,一喘气就像伤风感冒一样呼哧呼哧的。
楚政背着他,手臂不吃力,伤口没再像刚才那样渗血,他们迎着月光走了一路,皎白的轻纱落在他们身上,楚政抓着他的手腕片刻未松,很快就沁出了热汗,滑腻的滋味很不好受,楚政白日拼杀,身上都是血和汗的味道,他眯起哭肿的眼睛看了一会,尽管很想出言抱怨,可他只是瘪了瘪嘴,没有吭声。
他们是回不去的,他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了,他不可能让已经恢复过来的楚政再回到痴傻浑噩的样子,因为楚政就不该是那样的。
后半段路,柳沅在楚政背上睡着了,楚政稳稳当当的背着他回到了军帐里,一路上巡守视察的都是云渊的耳目,玄衣骑纪律森严,看见他们也只当没看见。
帐里烛火没有家中那么亮,柳沅坐去行军榻上,楚政替他找来先前落在帐里的药箱,他揉着睁不开的眼睛翻出伤药和绷带,又连薅带撕的扯开了楚政的袖口。
“我自己来就行,沅沅,我自己来……”
“闭嘴,不许讲话。”
柳沅话里还是带着哭腔,他用沾shi的帕子擦去伤口周边的秽物,楚政受过的伤太多了,黑红色的血水洗去,皮开rou绽的伤口边上是痊愈的旧伤,现下只是几道平平整整的痕迹,看着不算惨烈。
简单清理过后,柳沅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没再落泪,他将刀尖在烛火上烤过,屏息挑去伤口中的杂物和坏rou,沈灏让他学些医理本是为了让他照顾自己,结果倒方便了楚政。
楚政从前就经常会带着伤回来,宸王的功绩都是实打实拼下的,外头传得少年战神终究是rou体凡胎,他一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最后居然靠着拿楚政练手练成了。
楚政挨得这一刀不算太重,没伤经脉和骨头,只是伤口颇深,出血出的吓人,柳沅应对得稳妥,先清理止血,再伤药包扎,没有一丝慌乱。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看见楚政受伤就会特别慌张,他会着急心疼得直跺脚,边哭边想办法处理,时常还会因为手抖不稳,不是药弄多了就是包得太紧,害得楚政连遭两遍罪。
他是因为楚政才变成今日这副样子的,胆识也好,心性也好,还有他曾经那点娇蛮和天真,他是因为楚政才长大的,他不厌恶现在的自己,但他知道这就是他的极限了。
毛绒绒的小黄鸡不可能变成凤凰,他不是一个能跟着宸王同进退的人,他软弱、犹豫、自私,他只想两厢情愿的居于一室,过柴米油盐的日子,楚政应做该做的那些事情,永远不属于他的世界。
“……我不挡你的路,楚政,我懂事的,我不挡你的路。”
柳沅没有抬头,他摸上楚政的小臂,隔着妥帖整齐的绷带去摸那些已经愈合的伤口。
他记得那每一道的由来,他记得楚政每一次受伤的始末,他的心就那么小,曾经的那些东西已经坠得他无法呼吸,倘若再来一次,他就真的要死了。
可楚政终究是楚政,他不想看见天下大乱,不想看见那么多忠勇之士战死沙场,沈灏不曾教他太多,很多功课道理都是楚政教他的,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江山之重,社稷存亡,这些都是楚政教给他的。
“我不管别的,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不要再被当枪使,不要太信他们,也不要再受伤……”
柳沅收回了手,纤细的十指紧握成拳,他直起身来,尽可能轻松的冲着楚政盈盈一笑。
他该醒了,他不是可以任性撒泼的小孩子了,他们回不去的,哪怕楚政已经信誓旦旦的跟他说过,但他们就是回不去,因为他们注定不会心安。
指甲嵌去掌心,剜出清晰的痕迹,柳沅努力挺直了颤抖的脊背,做出疏离断绝的模样,他开始整理自己的小药箱,那也是楚政给他的东西,这是他最后的家底了,他存得首饰玩意都拿去换钱,小木头人被楚牧拿去当信物,现下这个小箱子就是他最后的念想了。
烛火只剩最后一截,烛泪滚落,堆成浅红的一滩,柳沅忽然想到他本来还可以有一个孩子的,可惜他跟楚政都不争气,他没能留住第一个,楚政也没能让他怀上第二个。
没有第一次离别那么撕心裂肺,那么丢人现眼,柳沅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他抬起头,试图跟楚政认认真真的道别。
“我就,我就不跟……”
粗糙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