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鋆一早便推开易水府衙的大门,院内空无一人。他顿了顿脚步,依旧走进去,院中假山石畔的石榴树已然花盛如火,又有半数凋零,飘零在团团碧荷上,枝上缀了几颗青小的果子。
一天两夜,去单狐之山的丹熏仍没带白yin回来。
玄鋆按捺住胸中涌动的烦躁,试图冷静地理顺白yin身上的谜团。白yin出现,自称是仰慕他易水龙君,强行欢好,之后白yin失踪,去冥界洗去妖气,他和白yin又被丹熏硬压着成亲,再然后,他被白yin真情感动,接受了这个愿陪自己同生共死的狐狸,两人婚后感情算得上甜蜜,白yin却句句话语不祥,结果不到一天光景,白yin又在他眼皮底下失踪了。
玄鋆长处一口气息,院中花香鸟语,一时都令他烦躁不堪。
他去冥界寻人,却被宫洙和鹿吴告知,白yin现在凡人之身,绝无可能会自己来冥界。他不相信丹熏的好色,但宫洙和鹿吴的话,他可以相信。于是他怀疑白yin在临安被绑架了,与孟槐楼里的群妖寻觅一宿,却半分踪迹也无。
丹熏道,或许白yin去往了单狐之山。因那是天界秘境,玄鋆不好前去,丹熏便去寻找,却到现在,都不见有任何消息。
于公,他白yin不管是不是易水龙君的正妃,在人间失踪,本就是在易水面上抹黑。
而于私…
玄鋆不自禁地攥紧荷花池边的白玉栏杆,暗恨恼怒——既然非要离开他,当初又何必招惹他?哄得人动心动情,又一声招呼也不打地消失,这算什么?始乱终弃?!
玄鋆怒火升腾。
府衙的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玄鋆猛一抬头,就看到丹熏摇着扇子,笑得风流得意,玄鋆心中一松,两天来心口的大石倏然落下。
丹熏笑道,“老四,阿yin我给你带回来了。”
玄鋆冷哼一声,金亮的眸子盯向走进院中的白yin。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却在见到玄鋆时,还是浅浅笑了笑,有些抱歉的意味。似乎也瘦了点,一身白衣换过了,整洁得很。
见他没吃苦头,玄鋆才心情稍稍好点,闷声问道,“去哪了?”
“回家去了。”白yin温声答道,“我回来是想——”却被玄鋆狠厉的眼神看得一怔。
玄鋆道,“去休息。”
白yin犹豫道,“我还是不去了。”
“去休息。”玄鋆伏在白玉阑干上,头也不抬道,“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白yin回头看看丹熏,丹熏努努嘴,做出个“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白yin却不动,只看着玄鋆道,“我是来同龙君道别的。”
“……”
玄鋆气得要笑,起身一步一步走近白yin,咬牙切齿道,“你现在来道别?!你怎么不在绛云楼就有这种觉悟?!你怎么不在大婚时就直接说你不想?!你现在算什么?!你当我玄鋆又是什么——什么能让你睡完了就一走了之的东西?!”
白yin低眉道,“…是我对不起你。”
玄鋆眯眼看他,哼出一声自嘲来,“你用得着说对不起么?你能看上我,我还得谢谢你!”
白yin默然,半晌道,“龙君很好,是我…心术不正,才起了招惹龙君的心思。只是白yin还有心愿未了,只求龙君允我去完成夙愿,到时要杀要剐,龙君可随意处置白yin。”
玄鋆狠狠盯住他,白yin平静地与他对视,那眼神中何尝有一丝情意,宛若水晶般通透冰凉,直将玄鋆的心都冻成寒冰。
玄鋆的呼吸都在颤抖,两日来他最为恐惧、逼着自己不去想的那个可能,竟然是唯一的真相。
情是假的,意是假的,欢好是假的,盟誓是假的,可笑他如入织网,竟然轻信于人,深陷其中。
玄鋆哼笑一声,倒退一步。
白yin跪下身去,俯首向他叩头,又重复道,“恳请龙君放行。”
玄鋆直想仰天长笑,却极力忍住,手骨攥得喀喀作响,咬牙道,“你——你——”却说不下去,自己眼圈反倒红了。
什么同生共死,恩爱不渝?不过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自入美梦而已!
别人虚情假意,他倒赔上一颗真心,徒然叫人看了笑话!
玄鋆深吸一口气,看向丹熏道,“你早已知道,是不是?”
丹熏不知他在问什么,但无论是白yin的目的还是骗玄鋆入局之事,他都是知道的,也只能点头,咳了一声道,“老四,你看开些。”
“丹熏,”玄鋆嗤笑道,“枉我同你朋友一场,你搞这来害我?”
丹熏叫屈,“我早说过你莫要动情,莫要动情,你不听我的,我有什么办法?”
玄鋆一噎,念及丹熏当日的提醒,心下还稍觉暖些,便也道,“是我错怪你了。”
丹熏摇扇道,“放他走吧,你就算锁住他,也没什么意思。”
玄鋆默默看向叩首不起的白yin,只见他银白的长发如雪流一般,从他背上滑落,恍然便是两人情好之时,他将杜鹃花别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