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做课题方便,我在南岭大附近找了个房子,是跟别人合租的,这别人不是别人,就是大学的一师兄,我在大二的时候他就在读研究生,现在我研一了,他还在读研究生。
他金属材料方向,我地质环境的,他一天搁工厂待着,我一天到处瞎跑,一天打不了几个照面,见到都不是很熟,那尴尬气息跟泡面味儿一起弥漫在屋子里,跟隔夜屁似的,说不了两句话各自回各自房间了。
说起来,我算是交叉学科,环境地理跟健康人群的关系大数据调查,譬如高原地区的人民为啥会短寿啊,心脏为什么会增大啊,低海拔的地区怎么就没这个问题,跟脸上的高原红有没有关系之类的,跟着导师上山下海,常常一年出一次外调,一出就仨月半年。
跟着我导师,西藏山上养牦牛养了,那海拔4500米,地中海沿岸捕鱼也捕了,还学会了几句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有次在尼日利亚几内亚湾遇到海盗差点翻船了呢。最近觉得身心俱乏,跟学院申请回来实验室改论文,歇一阵子,老这么跑来跑去文章不出又不是个事儿,数次有写退学申请办理休学的冲动。
但是我哪有那资本想退学就退学啊,家里供出来个研究生不容易,我出生那地方又是个偏僻小镇,当初寻思跟医学有交叉选了这专业,能为人类做贡献,别说交叉,就差把自己交在了外面。
相比起来我觉得我室友舒服多了,至少不用跑来跑去,有几次跟他喝酒抱怨过这事儿,他说嗐,再舒服也舒服不过隔壁民俗学教授。
我心说就隔壁那邋遢大叔还能是个教授?
不用去工厂,不用泡实验室,也不用实地考察,天天窝在公寓搞他那堆民俗研究,租的房子又不是自己家,还不用打扫卫生顾忌太多,你是没去看过,地上堆满他那堆破烂。
说实话,他说的我都有点心动了,不过也只是憋在心里想一想。
要不是真正爱好那玩意儿,民俗学能有几个出路,我要是真学了那家什,说不定哪天逛博物馆,门口看大门的就是我。
那天实验室摸鱼回来晚了,看到了隔壁民俗学教授大叔。正要掏钥匙呢,抬头看见他黑灯瞎火的在我们跟他两间房的中间墙上摸。
跺脚灯亮了,我寻思这声控灯也没哑啊,他正把一幅奇怪的画贴在我们之间的隔墙上,看到我淡淡打了个招呼:“回来啦。”
说那是画,又不贴切,像道符,有见过谁家符把其中空白镂空剪开,只留下写的有字连着的部分,电视剧跟电影里我都没看过,只能认为是他发明创新的了。
光站在这儿不礼貌,我也立马客气回道:“诶,您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呀?”
他说:“年纪大,睡不着。”
其实他年龄看起来也不大,还挺帅的,特别像那个,女生说的鬼怪里的帅大叔孔刘,私底下我都叫他韩国人,就是不爱刮胡子。
帅大叔跻着个拖鞋,中年人条纹立领T恤,耷拉着半个眼皮,突然跟我说,“你等等”说完转身回去了。
我就站在道上等他,有家不能回,有门不能开,上眼皮打下眼皮。
他拿本书从屋里出来,交给我:“你学的地质是吧?这本书我记得你研究生课程里应该有。”
地质勘测技术,是有没错,怎么了。
他把书翻开,到最后几章,递到我面前:“把这两章背了,就这几天。”
我一看,第二十九章,地质勘测与风水堪舆,说不考我都没看,一看就不重要,翻都不翻,现在突然要我背?有毛病吧?
“教授,你看这,我本来自身课题任务就重,这几天又忙,还背这个,真没时间。”我拒绝。
“背个书小事,你们不都一路背书做题上来的么,这点难不倒你。”
说着在我肩上重重拍了两下。
我一听心头火起,虽然也是实验室农民工,你不能因为咱是小镇做题家,就私自安排工作加任务到我们身上,这不欺负老实人,压榨剥削廉价劳动力呢吗。
刚想说话师兄回来了,问我俩站在这儿干啥,客客气气鞠躬哈腰教授好教授好,左一个老师又一个教授,整得我一下没了情绪,显得要发脾气的我多没礼貌多没教养似的。
他说了一句交给你了就进去了,我拿着那书垂头丧气地跟我师兄回去了。
师兄开导我,他一没研究生,二没助手,孤寡独居中年单身男人坚持独立搞研究这么多年,Jing神可嘉,已经是学院知道的人眼里的怪咖,可能什么地方需要用人,重要的资料找你帮忙吧。据说他三年了都没招到研究生,上一届还有人中途肆业,太惨了。
顿时没了抱怨,主要还是同情他,老老实实花了几天生啃硬背下那两章风水Yin阳学论。什么五行,什么藏象,什么道家佛法Yin阳奇行全是生僻词语,看到我都要吐了。
再仔细一看这书,扉页编者写着他的名字,徐浮记,敢情还是自己编的。
我们学校研究院是一直以来自己出教材,自产自销,夹带私货,还没人翻开过,太惨了太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