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徐暮时,桑晚儿刚从昂贵的死地里爬出来。屋外下着瓢泼大雨,他站在斯达大酒店门口,身上印着几十口吻痕,那是他的死亡证明。
酒店傍海而建,冷涩的海风卷携着腥咸的气息,无情地砸在他惨白的脸上。他走得仓促,没时间清理油腻的中年男人残留在他体内的痕迹。那男人白长了个壮身子,其实是个没多大火气和Jing力的空皮囊,不到一个钟头便打发走他,还顺手甩给他千把块钱。他临走前又多要了三百块小费,当着男人的面塞进不断渗出混浊的后庭,原因是男人不守约定,亲了他的嘴。
桑晚儿下楼时,接他的司机正堵在滨海大道上。雨天多事故,坏了一处路灯,五辆车连成了机械串,据说当场死了两个人。他对着电话破口骂了句狗娘养的,正要转身走回大厅,门口驶来辆宾利慕尚。
斯达酒店几乎成了桑晚儿的第二个家,他自然知道是身后欲望之楼的主人陈强来视察工作,顺带给二十层以上的会员用户通风报信来了多少条子,有没有带枪的。陈总从不亲自下海参与皮rou生意,也不倒卖令人神魂颠倒的白粉,仅仅提供罪恶的温床,也就是他所在的这家五星酒店。
纵容恶臭的存在与酝酿恶臭同等污秽,在桑晚儿眼中,前呼后拥的陈强和下体淌Jingye的自己并无不同,都是一个洞里的老鼠,一只住南面一只住北面罢了。
然而下车的并非是印象里大腹便便的身影,而是截然不同的欣长身形。笔挺的浅灰色西裤在皮鞋落地的刹那被溅起的水花打shi,宽大的伞沿掩住来人的脸。
是他先被对方身上的气味勾走魂的。桑晚儿是个十足的嗅觉动物,这臭毛病是从2012年8月9号养成的。那一年有好事也有坏事,那一年国人首次拿了诺贝尔文学奖,那一年传说地球会炸。于他个人而言,那一年他进了心心念念的中文系,那一年他的世界末日也如期而至。
男人在他身边合上伞,桑晚儿听见别人唤他徐先生。清新的栀子味裹着chaoshi的水汽缠住他不放,于是他下意识抬头多看了那人一眼。
他对所有气味都很敏感,尤其是白栀子淡漠而疏离的香。曾经有人送过他一盆,可惜他不是争气的好园丁,那盆原本葱郁的栀子开过两朵瘦弱的花后,死在老家卧室的窗台上,风干的尸体被他罩在玻璃罩中,完好无损地保存了十年。
是徐暮先叫了他的名字,他原本想先一步逃跑。真不容易,过了十多年还记得他,看来他俩的交情比他和常年不见踪影的父母还要好上三倍。
刀刻般的侧脸被他画在作业本上,雕在心里,桑晚儿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独属于徐暮的轮廓。他们此前认识,那时徐暮还不叫徐暮而叫徐烨,桑晚儿还叫桑晚儿,但不是如今的桑晚儿。
徐暮好像瞎了眼,没看见他脖颈上星星点点的印记般,继续不识相地和他寒暄:“真是你啊。”
仔细一想,他们已有十二年未见,生肖都转过一轮,徐暮自然和徐烨天壤之别。桑晚儿死盯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之前令他羡慕的五官被时光磨得柔和了不少,左脸颊上的泪痣早已消失,徐暮还带上了先前最痛恨的眼镜。他记得徐烨曾说自己讨厌那颗代表懦弱的泪痣,长大后一定要点掉。
一番观察下来,桑晚儿不得不承认,二十六岁的徐暮的确长大了。徐暮与他同岁。
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桑晚儿并未因尴尬而退缩,反而笑着和面前这位从豪车上下来的老同学打招呼:“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见你。”既然徐暮选择忽视他凌乱的衣衫和未梳齐整的头发,他也没理由莫名其妙地给旧友泼桶冷水。
“这么冷的天怎么站在门口,等人吗?”徐暮不假思索地说,又突然道歉,说,“抱歉,冒犯了。”
桑晚儿系紧领口敞开的扣子,又抬手整理额前的碎发,说:“没事儿,确实在等人,估计还得半个多小时。”
徐暮展眉一笑,邀请他去酒店的咖啡厅坐几分钟,反正他要等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他没听进去他的邀约,反而注视着别在浅灰西服上银白色的麋鹿胸针,当年徐烨的文具盒上也有这么一头鹿。老徐好似把利刃,总斩断他的思绪,所以他同他相处,惯常不由自主地心不在焉,就像现在。不是他不讲礼貌,而是担心稍微认真些,就会被拖入以徐烨为中心的俄勒冈漩涡。
老徐是原先的桑晚儿给徐烨起的外号。那时桑晚儿的文学素养还停留在《窗边的小豆豆》,《汤姆索亚历险记》已是他认知的天花板。不过,也没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啃得动像西游红楼这种艰涩难懂的书,肯抽时间强压制住躁动的心翻看Jing简版也是为了应付考试。徐烨是个例外。他见他那天 ,徐烨正捧着厚重的水浒读,存在感低得好似误跑进教室的蝼蚁,隔绝错乱的嬉笑。他还没见过和他一样古板的人,老徐的外号就这么来的。
“嗯?”徐暮瞧着游离在现实之外的桑晚儿,再次征求他的意见。
桑晚儿思前想后,似乎没拒绝他的理由。一如零八年的暮春午后,他没理由拒绝同老徐一起翻墙逃课,偷跑去图书馆瞄两眼被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