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问舟伏在白宁玉的背上,心情复杂地紧盯着白宁玉自绯色的衣领中露出的一截颈部,一时踟蹰。
精钢铸就的锁链四分五裂,被沉重枷锁束缚了十余日的手足骤然卸去了负担,轻飘飘宛如将欲乘风飞去。
如果他们在这里一起死去……
当气流的轻微扰动掠过萧问舟的脸庞,将他的眼睫吹拂得轻颤了几颤后,萧问舟猛地张开了双眼。
这念头闪过,萧问舟恍惚回想起当日燕北战场之上,金甲银枪的少年将军逞凶斗狠,将南兵追赶得四处逃散,那时的白宁玉宛如修罗降世,教众生俯首。
他靠坐在墙边,望着门口的方向,目光空洞而沉寂。
那场战斗南国输得惨烈,并为之付出了更惨烈的代价。
“你随我走。”
他只能十分挫败地紧贴着白宁玉的身体,却不由得被白宁玉灼热的体温捂暖了身子。
萧问舟感觉到自己身上不太能提得起力气,不知是否被用了什么迷药,他竭力想要离开白宁玉的背,但几番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萧问舟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尘垢血污的囚服,自嘲一笑。
萧问舟醒来时他正以一个极亲密的姿势趴伏在白宁玉的背上,白宁玉身量高挑肩背宽厚紧实,但并没有过分壮硕的肌肉,然而就只看那手下一层薄薄的背肌,就让萧问舟知晓此人有着极可怕的力量。
齐光侯,白宁玉。
此处决计不是监禁囚犯的牢狱,这间屋室虽然陈列简单,但干净温暖,萧问舟身下的软褥更是提前晾晒过,泛着暖阳的气息,蓬松而柔软。
如果这个人死去……
那是白宁玉的佩刀,但白宁玉并未对萧问舟以刃相对,仅是用刀背挟制了萧问舟的动作。
萧问舟就这样看着这北地正值华年的少将军,驾驭着他那匹独一无二的赤炼马王,骄矜地一步步走到了自己的囚车之前。
看着萧问舟那双黑沉死寂的眼,白宁玉默不作声地举起自腰间抽出的一柄寒芒闪烁的刀,朝着萧问舟的方向狠狠斩下。
而这把刀如今已经高高悬在了萧问舟的头顶,即将审判他的命运。
他的身后跟着数名身着短衣的仆从,在北地的深秋尚且如此衣着单薄,仅此一项就可以窥见这些仆从有内力傍身。
白宁玉其人,是颜如玉,是修罗刀。
白宁玉的颈修长而白皙,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扼断,就是这样看似纤弱的颈的主人,主宰了北地最精锐的三万大军的生杀予夺,一手造就了南国如今北方沦陷的命运。
衣如火,宛如离弦的箭矢,以射日之势向着萧问舟的方向疾驰而来。
有的仆从的手中提着大桶的热水,有的则捧着皂角汗巾等物,他们错落有致地鱼贯而入将东西逐一放下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独留白宁玉一人负手而立,望着床上的萧问舟。
萧问舟双眸沉沉,他抬眼盯着白宁玉颜色殊绝的俊脸许久,像是要将这败他大军、掠他家国的敌方将军牢牢刻在心上。
萧问舟在白宁玉手掌按上刀柄的那一刻就缓缓闭了双目。
白宁玉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宛如塑像的萧问舟。
下一刻,冰冷的金属就贴在了萧问舟的动脉之上。
白宁玉绯色的衣袍曾在南北方交战的战场上让南国的积弱之军闻风丧胆,又在这空烈烈的逐风草原之中,让南国勇毅坚韧的将军刺痛了双眼。
萧问舟甚至没有来得及吐露一个字,就被刀背重重击在了颈上,眼前昏黑一片,连日来饱受折磨的身体随即软倒下去。
姿容昳丽的俊美青年盯着萧问舟虽平凡却处处透着坚毅的样貌,忽地俯身伸手托起萧问舟略透着青灰色的下巴,俯首帖耳。
卷集的风潮线愈发逼近,北地的鸣鸿军并未跟随白宁玉来到萧问舟跟前,他们早已按照某种奇异的阵型撤离了风潮肆虐的区域,唯有白宁玉一人艺高人胆大,甚至敢在这风潮将至之地停留。
南国两万军队全军覆没,燕北失守,北人的军队长驱直入,贺兰关的天险挡住了北人直取京都的脚步,但辽阔富饶的燕云宝地却彻底落入了北人的掌控。
萧问舟醒来时先感受到的是周身难掩的酸痛和疲乏,他少年学武,这种感觉昔日经受的多了,如今再度体会,却是异地千里。
多日以来的饥饿和疲惫齐齐爆发,萧问舟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不知何时在白宁玉的背上陷入了昏睡,即便他几次强行想要睁开双目,最终还是被沉沉的黑暗吞噬。
红衣如火,灼卷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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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宝地,南国祖帝龙腾之地。
他手足尽皆被铁链和镣铐锁住,那铁链是用上好的精钢打造,清泠泠泛着森寒的光,但末端竟然用棉布裹住了与他皮肤接触的环扣,让萧问舟心中一滞。
见弃故国,萧问舟心中的火早已在囚车十几日的路程中一点一星的熄灭了,余下的几星火光只消稍加用力就能将之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