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氏本家侍者架着马车缓缓从偏门入月城,那车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四角高束赤红绢带,坠着叮铃作响的铜铃。马车路过城门守卫,年轻军士似乎闻见了里头燃烧的香料气味,清淡却异常勾人,让人忍不住抬眼去望。还没来得及伸脖子继续往外看,脑袋就被前辈给摁了下去,下一秒见看见面前飞快踏过的马蹄印子。车架并不是单独入城,原来后头还跟着数十个护卫,背上负着弓,腰间挎着长刀,待车架过了城门狭窄的过道,便又飞速围了上去。
姬羽丰晕车的毛病始终没好,赶路四天便在车上昏沉地睡了四天,婢女们放心不下,便一天一人换着在马车上给自家公子炖补汤。原本如意在缝帕子,入了城后便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听见车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她便膝行去扶了姬羽丰起来,小心地替他束发带簪,又打理衣衫。
“如意,到哪儿了?”
“已经到本家了。公子要入了角门,再换软轿。”
姬羽丰随口问了一句,听到回应之后便抬手任由女子摆弄,本想着拉开车窗看一眼,没成想一路竟然睡过头了。珊瑚站在脚凳上拉开了门,后头的瑞珠同红笺,一人捧着纸伞一人抱着大氅,只等着他下车。
冷风冲淡了车内焚香的味道,如意先一步下了车,右脚踩在脚凳上,右臂稳稳抬着等姬羽丰将手搭在她小臂上。姬羽丰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探出去半边身子,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着如意,脚将将落地,大氅便罩了上来,牢牢地包裹住少年裸露的脖颈。
众目睽睽之下姬羽丰踏着一地零星的雪花,他稳稳当当跨过门槛,瑞珠才好收了伞。姬文心遣了身边得力的总管德桂来接人,德桂弓着腰在前头引路,脑子里还在想方才从少年袖子里露出来的半节手指头。那双手玉似的白,修长却莹润丰腴,指甲盖泛着浅淡的粉,当真是指如葱段,叫人一见难忘。
这位丰公子可是柔阁顶顶好的指奴,家主和几位公子日后都有福了哦。德桂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背对着人没忍住小声咂了咂嘴,小跑两步招手让自个儿徒弟抬了软轿来。“家主着人收拾了承雪楼,里头都Jing心布置好了,连着熏了好几日香。就等着公子住进去了。”
竟是承雪楼。如意和珊瑚悄悄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了头不再交流。瑞珠没跟上来,她从袖子里摸出个绣工Jing美的荷包塞进德桂手里,声音轻又甜。“我们公子赶了小半月路,现下正不舒服呢。明月姑姑且在路上,这几日就麻烦桂总管了。”
德桂不敢不接瑞珠的荷包,应下两声看瑞珠快步去追姬羽丰的软轿,锤了两下肩膀转头就看见小徒弟愣愣地看向前面,顿时恨铁不成钢地用手啪啪两下就拍上了后脑勺。“看什么看什么,还不快去安排!你小子没见过女侍吗?赶紧的!”
“珊瑚啊,承雪楼是什么地方啊?”
“承雪楼是上一代家主为指奴所建。里头有个湖,还有湖心亭,后头还植了一大片桃林。可好看了。”
姬羽丰两手捧着小童炉,人在软轿上摇摇晃晃的,还有些兴奋,殊不知他的模样早就被站在墙边赏景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了。姬文雅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折扇挡住了半边脸颊,眼睛却始终关注着,等到一行人走远才带着两个贴身侍从往小路去了。
到承雪楼的时候天已擦黑,如意与珊瑚将姬羽丰安置在软榻上便开始收拾卧房,铺上被子后才发现自家公子已经趴着睡得不省人事了,互相对视一眼,小心地解开外袍脱去靴子将人抱上了床。珊瑚又好好地打量了一眼,确定妥帖后才吹熄了蜡烛,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