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软,有人替他挡下了这一鞭。
他睁开眼,看到一张讨厌的脸。
那张脸却对他笑得温暖。
“沈香楼……”
“少主,你可是让属下好找。幸亏我在你身上撒了十里追香粉……”沈香楼的脸逐渐失去血色。
“你怎么了?”傅月影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惊望着玄明,“你对他做了什么?”
玄明把玩着手中的碎虚鞭,淡淡道:“他只是被这鞭子打中了而已。”
“他会……会怎样?”
“魂飞魄散。”玄明轻启唇齿,吐出四个字。
“魂飞魄散……”傅月影呆若木鸡,愣愣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好似不能理解魂飞魄散是何意思。
沈香楼擦掉唇边的血渍,苦笑道:“你不是正好讨厌我么?为何这副表情?”
“谁讨厌你了!要不是……”傅月影抹了把眼泪,吼道,“谁说我讨厌你了?”
“都不重要了。能死在这里,好像也不……”沈香楼的视线扫过墙壁的画面时,陡然愣住。那些壁画仿佛幻化成千万支利剑,齐齐射向他的脑海。他抬起逐渐透明的手臂,指着壁画,喃喃道:“那里……那是忘忧海么?”他的视线,顺着壁画,缓缓前移,口中吐着傅月影听不懂的字,“枯骨填海、莲生浣花……”
傅月影心中悲恸不已。“你撑着,我带你回去,姬红尘有‘妙手神医’之称,他一定会有办法。”
“哈哈……哈哈哈……”沈香楼抬眸望着一丈开外的玄明,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沁出眼泪。
玄明的脸色在他的笑声中不断转变,最后越来越难看。
沈香楼在看到水晶棺前的牌位时笑声戛然而止,他轻轻叹了一声气,缓缓闭上眼。“让他们走吧!求你了,玄明。”
玄明依旧淡淡的,半晌道了句,“好。”只是那双握住碎虚鞭的手,却已指根泛白。双眸之中浓烈的感情逐渐被他隐去,只剩一汪死水般的平静。
“你是否料到我终有一日会回到这里,所以为我准备了这一切?”沈香楼苦涩一笑,原来,他一直等他回来赴死。原来,他一直恨他。
玄明张了张口,没有否认。他的双脚定在原地,不能前进,亦无法后退。只有平淡无波的眼睛,随着沈香楼慢慢流逝的生命,失去生气。
直到沈香楼死,他都不知道,其实玄明早就原谅他了。就在这间墓室里,他曾无数次地回忆两人相识的点点滴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隐藏着他的眼泪,每一件物品都感受过他刻骨的相思和无穷无尽的痛苦。爱与恨交织,年复一年地腐蚀着他的心。
这一刻,他终于亲手毁灭了憎恨了千万年的人。
沈香楼将凤羽扇自怀中掏出,放在傅月影手中,“这把扇子劳烦少主还给教主,就说属下……属下无法再为隐月教尽忠了……谢谢他这些年的照拂。”
傅月影甩开手,凤羽扇掉落在地,他的声音里说不出是生离死别的难过还是曾经一直与沈香楼作对的后悔,“你自己跟他说!你自己去跟他说啊!”
“属下……怕是回不去了。”沈香楼苍凉一笑,闭了眼,有隐隐的泪光在眼角跳跃,“生于此,理当死于此。当年若不是任性妄为……如今的妖界,又怎会变成这番光景?我的罪,百死难赎。”
淡淡的蓝色光芒在他的周身流动,他的身体越发透明,最终犹如逐渐融化的春雪,消失不见……
无名抬头,见一滴泪从玄明的眼角缓缓滑落。宽大的玄色衣袍下,他的身形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跌倒在地。
“慕寒……”
睡梦中的傅惊澜忽觉心头没来由的泛起一阵尖锐的疼,那种疼是他从不曾经历过的。他起身唤来门口的守卫,“可有沈左使的消息传回?”
“尚未有。”
傅惊澜叹了口气,挥挥手,“下去吧。”
桌上放着横云剑,那是昨日教众刚从清霜崖下找到的。碧绿的剑穗挂在了树枝上,所以他们上次寻找未果。可惜的是剑穗上的翠玉在下坠的过程中,摔得粉碎。
那块玉,有十年了吧?
傅惊澜记得沈香楼加入隐月教的第二年,他把他带到密室,将藏剑山庄的兵器谱放在他面前,指着其中一把剑,对他道:“把这把剑带回来,我就封你做隐月教左使。”
那年,沈香楼刚刚十八岁。
半个月之后,沈香楼浑身是血的回来了。他双手将剑奉上,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颇为难看的笑:“教主,属下幸不辱命。”
傅惊澜将他扶起,并未接过他几乎是拼了性命换回来的剑。而是拿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玉佩,放在他手心,“翠玉横云剑,以后它就是你的兵器。”
十八岁的少年眼里光芒闪烁,紧紧握着横云和翠玉晕倒在傅惊澜怀里。
傅惊澜没有想到的是,这把剑与沈香楼的缘分也仅仅只有十年而已。
依旧是浣花溪边。
傅月影头一次感觉凤羽扇似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