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朗,你就听一句劝。”戚远鸥将他送到机场之后仍旧不死心地劝告,太重的话他又不忍心这个时候说出口,便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叹气。
林岑朗虽然不知情,但戚远鸥不能说是一点不愧疚的。若是那几发子弹真的正中心脏,任Alpha的生命力再强,恐怕都是无力回天的。
大概一个人再坏,只要是朋友,便没办法保持完全中立吧。
兄弟情这种东西,貌似是不分群体和对象的,自然也没有善与恶的边界感。
“你这才刚刚镇静下来,大夫不是说了这个时候需要静养,不能受到刺激,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么?就算是想去追人,完全可以派别人去,实在不行,再等上几天,身体好一点了再说,你这刚刚能动了就去找刺激……”戚远鸥慢慢将车靠路边停下来,向他颈后方才偃旗息鼓的地方看了一眼,又深深叹了口气,“你家里搞这个,这点道理,你应该比我懂。”
大夫连确切的病症是什么都没有判断清楚,万一什么时候发作了,真是找死。
林岑朗缓缓抬起手来,五指插进额发,慢慢梳至发尾,将一些散落的碎发缓缓整理好。
他本就冷白的皮肤现下毫无血色,薄唇微微抿起来,干燥又苍白。眼下两片不算浅的Yin影,虽然眼神依旧淡漠Yin郁,衣着考究Jing良,但的确像是受了一场大难似的,几分恹恹倦怠的病态笼在眉宇之间,难以掩盖。
“岑鹤如果找我,就说处理选区的事情去了,那天晚上的事,不要和她提。”他的手指搭在车门上。
“他是真的想sh——”戚远鸥气急败坏。
“我知道”,林岑朗动作一顿,他背对着戚远鸥,眼帘半垂下去,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否真的毫无触动。“我对他做过的那些,与这件事比起来,远远更不可原谅。”
夏棉对他,还是太仁慈了。
戚远鸥看了他一会儿,曾经那个冰雪神色看不出究竟是否刚刚因病难受过的男孩再度在脑海浮现。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非得是他么?”
林岑朗沉默了下去。
外头的天不好,太阳躲在灰白色的云层之后,日光照在人身上,稀薄又惨淡,机场的来往的人裹紧了衣襟,行色匆匆。
“不知道。”他没有回头,声音只是浅浅的一层,如同外边的光线,晦暗不明。
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夏棉太好太好了,所以他必须要占为己有,好好珍藏。
强留他只会徒增怨恨,林岑朗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他早已做不到及时止损了。
他知道了一个人在胸膛之下婴儿般柔软地呼吸和跳动是什么感觉,知道了夜里有一个契合又香甜的人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他知道了一个软糯无害的人总是在若即若离之间轻而易举地勾起人最柔软的念想是什么感觉。
他自以为轻松恣意地走出去一段人生,遇到夏棉之后,猛然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哆哆嗦嗦在风雪飘摇之夜迷了路的行人。温暖与舒适的确都是属于别人的,可他出不去了。
再重来一次,他从一开始会好好掩盖自己残酷卑劣的本性,但那个人,仍旧必须是夏棉。
车门打开,冷风灌入又被切断。
戚远鸥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是真的无法挽救了。
芸城在淅淅沥沥地下雨,或许是最后一场秋雨,越下越冷,Yin冷chaoshi的空气有意识取暖似的,直往人骨头缝里死死地钻。
第一趟早班车在站点停下,雨雾夹杂着朦胧的墨色,雨刷在车窗前摇摆着,车前灯照出去,隔着雨帘,景色仍旧模模糊糊。
司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微微伸了个懒腰,只听腰上多年老风shi的骨节咔吧咔吧地作响。他一脸牙疼地咒骂了两句这要死的鬼天气,然后又开始咒骂这份工作和脑残的公交公司。
“要死了,楼早都烂掉了还不取消这个站点,鸭无乱就嫌不赔钱……”
正嘟嘟囔囔准备发动时,雨幕里影影绰绰地来了个人。光线晦暗,他通身玄黑,一件夸张的大雨披从头罩到脚,猛一看,像是游荡在雨中的一只野鬼。要不是司机胆大,这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极其诡异的一幕,非得给吓出来点好歹来。
当啷啷,两枚硬币落入投票箱。连一点点手指尖都没露出来。
司机不由得多看了这人一眼。
雨披之下穿了件同样夸张的宽大卫衣,帽子之下又叠戴了一只棒球帽,口罩捂住下半张脸,一点点发丝都露不出来。
他转过身,背后又是一只夸张的黑色大背包,将雨披顶起一个小山丘,覆在背上,看上去像个弯腰驼背的老头。
一双球鞋在车厢干燥的地面上留下一长串shi漉漉的脚印,像是走了很远的路,沾满了被雨浸shi的泥泞土壤。
老头可不会这么穿。司机不自禁地笑了笑,见那小年轻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上坐下来,发动了车。
大概是借住在烂尾楼里的人吧,每个城市,总有那么些艰难到迫不得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