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白色的墙,冲鼻的味。
运转中的仪器有规律地发出滴滴滴的声音,维持着病床上那个浑身缠满了绷带的人的生命。绷带被缠得又厚又密,只开出了几条缝,露出那一双被烧得眼眶暴露的眼睛,牙齿暴露出来的嘴和融化得只剩两个洞的鼻子。这个人的两条胳膊插满了输ye管,一点一点地往他的身体里输送着能让他活下来的各种药ye。
然而,他根本就不想活,因为身体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疼痛,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句“老杨,情人节快乐”,那是他生不如死的开始。
那天,他接到了公司副总的电话,被告知自己出轨柳茗,勾结安东谋杀柏勤的事被公布到了网上,证据确凿,根本没有任何公关的余地;与此同时,警察已经迅速行动,正赶往他的住处来抓他。
他惊恐万分,拉着柳茗就逃,上了车后,正想发动汽车时,却在Cao纵杆那里发现了一个小盒子,盒子上还有一个“按”字。他鬼使神差地按了那个小盒子,然后,爆炸便发生了。
他本是该死在爆炸引起的大火中的,可停车场的灭火系统却被触发了,冲击力极强的水流从各个方向冲下来,浇灭了火;于此同时,那些警察也赶来了,迅速叫来了救护车,将他和柳茗都送进了医院里。
他和柳茗都很幸运,被抢救了过来,都活了下来;可是他和柳茗也非常不幸,因为他们都被爆炸引起的巨大冲击力所伤,浑身骨头断了不知多少根,五脏六腑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95%以上的重度烧伤,导致他和柳茗从此以后都丧失了发声的能力,别说是坐起来站起来走起来,就连移动身体都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了。而吃饭——那更是不要想了,从此以后他和柳茗都只能靠营养ye活下去。那营养ye是通过胃管直接送进身体的,他就像一只寄生虫,寄生在了生命维持系统上,只要机器运转着,他就不会死,也没有办法和那些冰冷的东西分开。
杨穑从来都不会想到,作为天之骄子的自己,有一天会沦落成这个连鬼都不如的样子。鬼尚且能自由行动,而他全身唯数不多能动的,只有填满了仇恨与不甘的心脏和大脑了。
他恨不得撕裂了那个将自己变成这个样子的男人,若他知道会有这一天,当年,他绝对不会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现在只是一块无比丑陋的人体焦炭而已,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接受永无休止的身体疼痛,以及那个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嘲讽。
比如,现在。
“老杨,你还活着,我真开心。”柏勤坐在他的病床旁,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微笑中带着嘲讽地看着他。
柏勤瘦了不少,眼中有不少红血丝,因为他最近要么是在配合警方调查,要么是接受媒体采访,忙得不可开交,休息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可是他并不觉得疲倦,虽然表面上一副被杨穑背叛的痛苦模样,可是心底里,却是乐得不可开交。
情人节那天,真是比他和杨穑结婚那天还要让他难忘。
在那短短几个小时里,他成功地向世人揭露了杨穑出轨柳茗,并且勾结安东谋杀自己的事,让自己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而杨穑和柳茗暴露之后,安东也终于同警察承认了自己接受杨穑的钱财,多次策划谋杀柏勤的事。
复仇的快感,实在是让柏勤忍耐压抑许久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就连杨穑和柳茗没有在爆炸中死亡,也没有让他感到遗憾,因为让两个贱人就那么死了,真的太便宜他们了,但是让他们像现在这样活着,忍受没日没夜的伤痛折磨,以及世人舆论的唾骂,实在是有趣得多。
柏勤承认自己的确是心狠手辣,可是若不是杨穑先辜负自己,三番五次要置自己于死地,他也不会走上复仇这条路。他何尝不想当一个善良的人,可是当自己的真心被踩在地上践踏的时候,他也没有再当圣父的必要了。上天赋予他读心的能力,是让他能活下去,不是让他犯贱。
听了柏勤的话,杨穑登时气得浑身冒火,恨不得从床上蹦起来给柏勤一拳。然而浑身缠着绷带,身体和机器相连的他,根本无法动弹,所以只能瞪着那一双被烧得眼眶暴露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曾经爱过的人。
柏勤竖起手指,在唇上按了按,轻声道:“嘘,别乱动,你伤得这么重,好好躺着才对,不然一不小心,又碰伤了哪里,感染了,又是一场接一场的手术了。你想做手术吗?很难熬吧?”
接着,柏勤脸上的笑容褪去,整个人变得无比冷漠:“很难熬的,我知道的,因为,那就是我曾经经历过的。老杨,你知道从威亚上摔下来,摔断胳膊摔断腿摔出脑震荡有多痛吗?你知道花生过敏呼吸困难全身起疹有多难受吗?我知道。而我是怎么知道的呢?那都是拜你所赐。老杨,你还记得你求婚的时候,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你会爱我,照顾我,呵护我一辈子,同我携手白头。可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柏勤凑近了一些,紧盯着杨穑的眼,在他脸上吹着气:“你,出轨了,还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