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挂了相思子,于是人就要入梦。
在初秋雨声繁乱中,陆墨手里掂量着本当地风土人情考,突然就冒出了这种念头,这是他前几天称之为“本土化”和“融会贯通”的后遗症。雨夜小家伙总是睡得不好,他大手将孩子卷在自己怀里,眼看小家伙头顶着他的锁骨,轻声哼哼着睡过去。
“红豆寄相思……?”
他扬了扬眉,尾音带着上扬的疑惑,似乎没有对艾希礼生出像这句话一样的心思。不过,艾希礼应该也不那么想他——这是他们赤红着眼睛,证明对方的身体在渴望自己之后,心中陡然出现的沟壑吗?
人会在欲望的尽头想些什么?他似乎无法想象,自己和艾希礼相处时不沾染欲望的样子。今夜的西方性学家陆墨格外烦躁,他皱着眉头轻拍孩子,却很快将自己哄得睡着了。
天下有乾元坤泽中庸,于是有争夺生化安宁。
传闻乞巧节是世间尚未有分化之时,女子们向一位神女祈福,以求为人聪慧灵活的日子——那时的女子们多负责手工活,男耕女织是彼时的传统。
“像是中庸一样,她们是使世间安定的根源吧?”
有小姑娘这样插话,引来悠长的一叹,接着便听到人说,“她们是坤泽又是中庸,倒是既要收承欲望,繁衍子嗣,又要作劳不停。”
“那男人呢,她们的乾元是不是没什么用处!”
小姑娘脸红得要命,便惹得更多娇娇软软的坤泽来逗她,快活地附和“乾元,不行”。
窗外滴滴嗒嗒地下着雨,花亭下却是热闹。
二王爷的王妃请了一大堆尚未出阁时便关系很好的兄弟姐妹一起来过乞巧节,虽说如今已经有了不少分化为坤泽的男子,但到底还是男子乾元女子坤泽为多,于是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华服下,裹得最多还是香香软软的女子。
天公不作美,月亮倒是很通情达理,在雨丝后皎洁地照了小半夜。年轻人们望着雨幕倒也不觉得麻烦,一群人围在走廊下等,个个花枝招展,整个后院里盈满了少爷小姐们的笑声,形状各异的精致发钗迎风吹动,叮叮铃铃的手饰也清脆悦耳。
小王爷陆墨打小混在脂粉堆里和他的嫂嫂们在一起,分明是曾经女子们的乞巧节,他偏生蹭了过来,坐在花团锦簇里眉目张扬热烈,一双眼灼灼盯着这些姐姐。有姑娘嫌他盯得紧了,笑着拿帕子去打他,哪想遭这个混不吝握着了手,月光下两只皓腕照着,莹莹的发白。于是就有泼辣大胆的姑娘,笑着招他们两人,“小王爷的手腕怎么比你的还要白呀?究竟你是个姑娘还是陆小王爷是个姑娘?”
他一句话臊了两个人,那姑娘窘迫地挣开了陆墨的手指,忙不迭地拿帕子擦自己的手腕儿,眼刀一小个一小个地丢过去,不像如何生气,倒像是在调情,陆墨也爽朗笑着跟她赔礼道歉,修长的十指,骨节分明,在月光下自顾自地展开,他含糊地念叨,“我倒并没有多白,只是如今这红袖子显得。要不,你也到花锦楼,买一套回来?”
二王妃嫌他没个正经,笑着拿桂花糕去堵他的嘴,他弯着眼睛笑吟吟地接了,又欢喜地去逗自己嫂子,“还是嫂嫂喂的糕点香甜唔!”
他话没说完,又遭人推了一把,那人的手混在人堆里倒也看不出来是谁,只是娇娇软软的,在他肩上按了一下。
陆墨习惯了这些,跟姑娘们相处起来游刃有余,他与这些姑娘们互动时,却一直用余光留意着那在姑娘间唯一格格不入的——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这女子生得一头卷发,在月光下显出几分蓝,然而没有覆盖起她原本的金色,于是人就灿灿的软软的,闪着光。她倒是坐在长桌的最远端,身边有两个红着面皮的姑娘,一左一右,似乎也是胆小怕羞的,她们紧紧黏着她,比起闺中密友,倒更像是红粉知己。
她的面容是挺好的,是西洋特有的女人的样子,透着点男女皆宜的感觉,说白了便是不论男女,她很容易赚得人的好感。陆墨对她自然颇有些印象:家里三代的生意精,他们家的家主似乎是个女人。不过她母亲似乎不是很喜欢她,据传是嫌她耽误了自己的前途——如今经济繁荣,各行各业时时刻刻都有人才辈出,雨后春笋似的。她母亲将她安置在家里仔细照料的那段时间,怕是也耽误了不少时日精力,陆墨倒可以猜出那般热爱事业的人,将错过更显赫的时机的恨,推在了自己女儿的身上。
这女人的长相,换了他他是恨不起来的:眉眼清澈微凉,似是水中含冰,又如月下照霜。秀眉显出几分薄薄的金色,睫毛也极长,似乎是镶在那莹莹一抹蓝上,胜似海夜边缘上的金光。
她从头到尾不赞同地盯着陆墨的动作,抿着唇,一副极正经的样子,许是因为她的皮肤更白,又遭小姐妹们灌了点花酒,如今两颊已经染了些淡淡的红。陆墨心头一跳,便想去逗她,人向来会对美好的物什多一份喜爱,这般漂亮的人物自当在何时都大放异彩的,如今遭冷冷地堆在一旁,让陆墨的心里不畅。
这般静寂如水的人,在另一边与陆墨对上了眼睛,得了他飞扬的一抹笑,便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