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娇颐返回时,左恕已经昏迷,脸上、身上倶是骇人血迹,她想摇一摇他,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战战巍巍伸出手指,探向男人挺拔的鼻子。那里静悄悄平稳,连风也停下来,丝毫奢望不愿给,盛娇颐却不肯放手,偏要等下去。
终于,微弱气流略过皮肤,她笑起来,不去深究到底是风还是真的呼吸,拉起左恕胳膊,艰难将人拉到自己背上,扶着树干,一步一步往回走。
本以为雪湖的人很快便会发现他们,不想,走出许久竟是一个人也没碰上。
密林之中,唯有她竭力而沉重的呼吸声。
双腿如同灌了铅,一点知觉也无,全凭本能迈动。裸露的小腿脸颊更是冷得发了麻,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全身血液统统涌上了天灵盖。
盛娇颐自己也说不上来她怎会有这样多力气,竟背着左恕一步一步走回来了。
一切如她离开前一样平静,没有人影匆匆,也没有吵杂喧闹,黑色铁门孤零零晃动。
怎么回事?
盛娇颐察觉不对,只是身体累得厉害,连带思绪一同混沌。
屋内陡然传出“砰”的一声响,女孩一个趔趄,险些带着背上男人一齐倒下去,一把抓住门上栅栏才勉强维持身形。
像是……枪声?
盛娇颐顾不上其他,只要有人便好,蓄起最后一丝力气,半背半拖着左恕朝屋里走。一只脚迈进客厅,便又听见一声枪响,接着是男人冷酷的质询声,“我再问最后一遍,人到底在哪?”
她听过千百遍的低沉嗓音,只消一个字便能认出来。
盛娇颐猛地抬头,看向客厅中背对自己的两道背影,怔怔不敢相信,嗓子酸胀难耐,试了三四次,艰涩挤出一声细微气音,“四叔…大哥……”
她声音太小了,几乎被夜风埋没,可举枪的男人却是身躯一震,即刻回身看过来。
“娇娇?!”
漆黑眸底翻滚起浓烈的情绪,仿佛要将她裹挟进去吞噬。盛娇颐却是不怕,只觉呼吸一畅,这样长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放松。
她想笑,眼泪却滚落,四周所见皆是雾蒙蒙一片。身体失去了精神的勉力支撑,再无一丝力气,摇摇晃晃软下去。盛娇颐浑然不知怎么回事,失衡之中,她看见对方眼中骤然放大的惊慌,耳朵捕捉住一声克制的低呼“小妹”。
她栽进一个怀抱,头歪垂下去,越过贺衍手臂,正好瞧见沙发上的人。
年轻男人腿上、肩上被开了两个血窟窿,血点子溅满苍白面皮,惨烈至极也糜艳至极。他脸上不见太多痛苦神色,好似受伤的躯体根本不是自己,只是一双眼直勾勾看着她,辨不清是喜是悲。
那血窟窿好像也开在了她身上,小腹阵阵抽痛,一下疼过一下,盛娇颐气若游丝求救,“四叔,我肚子好疼……”
贺衍低头查看,发现女孩两腿之间不知何时流出一汩猩红,一路向下,滑过大腿、膝盖,正不疾不徐爬上小腿,触目惊心。
心脏猛然沉下去,贺衍突感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好似被人捏住五脏六腑,就要生生捏作肉碎。再也顾不上其他,他抱起女孩,一步三台阶上楼,扬声吩咐,“叫杰克逊医生来,快!”
向来平和低沉的语调泄出一丝不稳,昭示男人慌乱。
迷迷糊糊之中,盛娇颐感觉有人在不停亲吻她额头,一遍一遍重复,“娇娇别怕,不会有事,四叔不会让你出事的。”
她很想回一句“我知道”,但只来得及呜噜一声,便陷入沉沉昏睡。
*
贺衍虚靠着二楼扶手,下意识掏出烟盒,随即想起什么,又放回去。手上血迹有些干涸,蹭得口袋周围星星点点。喉咙一阵瘙痒,贺衍低咳两声,竭力将声音压至最低。
“干爹……”陆英时想劝他不如先休息一下,毕竟伤口还没完全康复,杰克逊医生也不知要多久。话音刚落,对上对方视线,突然说不下去。
换做是他,会离开这里自己去休息吗?
不会。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在涌动。没找到人时,他们只有一个心思,如今人找到了,便不得不将一些事情摆到明面上说。
杰克逊医生推门而出,暂时缓解二人诡异。杰克逊摘掉手套,露出笑容,边摘手套边说,“已经脱离危险,贺先生,我必须要说,盛小姐虽然年轻,可怀孕初期是很危险的,今天能保住这个孩子可以说是奇迹,请您以后一定注意些,切不可让盛小姐再着凉或者太过疲惫。”
杰克逊医者父母心,又在贺衍最艰难的时候救过他一场,也算有交情,因此遇见这样胡来的情况不免多说两句。早几年前在浦华商会替盛娇颐检查伤口时,他就察觉这位年轻的女士对贺四爷来说很不一般,如今查出怀孕,杰克逊不作他想,直接将孩子父亲认作贺衍。
自顾自说完,这才发现对面男人面色不对,太平静了,平静得可怕,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