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驾将回长安,广阳王却是不愿随去,他半生心血都注于广阳这一地,如今天下归属其次子,长子又在北击匈奴,若能平定也算是无甚憾事了,倒不如与邓王后一起留在这广阳宫中,做他享乐的太上皇帝。
“他少年时便就国在此处,迎我那年也不过十八岁,如今也二十来年了,留下也好。”邓王后细细尝着景姮递来的茶汤,怅惘一笑,再看向对面的人时,眼睛里透着些许沉色。
明日就要回长安了,景姮今日是来向从母拜行的,这王后宫中却不比往日繁闹,肃穆的有些不寻常。
“或许要不了多久,恒光便能将漪儿送回我身边了。”
与匈奴作战并非易事,前前后后刘濯是百般计划,才有如今的捷报频频,他手下又能人辈出,如今已深入大漠浴血拼杀,若是胜了自然能将出塞多年的长姐刘漪送回来。
“母后放心,恒光哥哥一定会做到的。”
邓王后弯着眸,隐有满意之色,道:“阿婵说的是,我虽贵为王后,可也只是个寻常母亲,思儿念女,只盼着他们皆能平安归来我膝下,恒光年岁见长,这次回来也该娶佳妇了。”
闻言,景姮垂在广袖下的双手倏地一紧,墨色的瞳微缩。
“这事就交由阿婵来办吧,你已是皇后,便在长安挑选一位容貌双全的贵女配于恒光,也全了这些年他对你的照料和爱护,可行?”
景姮勉强坐直了身子,睫毛轻颤,十指紧抓着绣凤下裳,心中早已乱杂纷纷,绝非错觉,从母话中还有旁的深意,那是她长久以来最担心的事情。
“恒光哥哥的事,应由他自己做主……”
邓王后微笑着看她,眼里却是凉的刺人骨的寒意,缓缓说着:“我这一双儿子,生来就不同凡人,幼时我最担忧的是阿炽,他性子桀骜狂烈,果是应了他父王取下的名字,谁也管教不得,如今却反了过来,恒光啊,是我这一生的骄傲,我不允任何人毁了他。”
“从母!”
染着怨毒的目光凝固了杀意,景姮只一抬头,就差些窒息,向来疼爱有加的从母在用这样可怕的眼神看她,或许她早就知晓了,所以那次夜里回宫时,从母也这样看过她。
一女共二夫,还皆是她的儿子……
“阿婵这是怎么了?当年我嫁来广阳时,你外大父曾言,女子一生合该为家族增荣,你如今已是大汉皇后,亦是在为景氏增光添彩,你父亲图谋多年,终是做了国丈,待你生下太子,何妨景氏,连我邓氏也要以你为荣了,所以这皇后的位置你要好好的坐着。”
景姮微阖了一下眼睛,如何还不懂其中意思,她若要做好皇后,此生就不能再和刘濯有任何牵连。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为了他们的大业都可以视而不见,现在却不可以了,刘烈该做好皇帝,她该做好皇后,而刘濯也该远离他们去封国成王,凭什么?
“从母可知我以往多想离开这里的,可惜走不掉,我却始终不甘心,纵然无人理解我也要拼命逃,那时父亲竟然说我该忍着,好一个为了家族为了大业,我哭过恨过都无用,现在我不想逃了,我恨他们但也爱他们,这一生谁也离不得谁……”
时过境迁,她心境早已不似当初那样了,她虽惧于旁人的说法,可那又如何,有他们为她顶着呢,便是全天下的人知道了也何妨。
大抵是没想到景姮能这样直白,邓王后不怒反笑。
“原来善良的阿婵也不复往昔了呀,罢了罢了,喝了这盏茶,你便走吧。”
玉雕梅竹的小杯中是邓王后亲手斟的茶,推来景姮的跟前,淡色的茶水微晃,她摩挲着杯沿久久,一松手深深的朝邓王后拜下,匍匐少倾后再起,再无犹豫的端着闭目茶盏一饮而尽。
“从母所愿已成,容阿婵先退下了。”
景姮睁开微红的眼,挺腰利落起身,莲步蹀躞长裙逶迤,直到出了殿去,才发现又是一日夕阳西落了,远处是来接她回去的刘烈,她立时朝他粲然一笑。
往后许久,这一笑都印刻在刘烈心头,不同于惊心动魄的妍丽,只灿烂的和漫天夕阳一般,盈盈柔和震颤着他的心。
“我说了自己回去便是,怎么过来接了?”
扶着景姮上了大辇,刘烈便与她挨在了一起,也不顾多少人在看,用力环着她纤软的腰,略略沉吟:“今日心中总有些不安稳,早些接你回去才好。”
他心中时刻记挂的是她,若有不安,也只是怕她出事罢了。
景姮浅笑着,奔涌在心中的情感浓的让她想落泪,握住刘烈发烫的手,把头静静依偎在他胸前道:“嗯,幸好你来了,阿炽你抬头看看。”
昨日说好了要陪他每日看金乌西坠,今天便是第一日,赤霞漫空,金乌熠熠,红的刺人目,也美的有几分不详。
“看着呢,阿婵也看。”
这时刘烈才发觉景姮的手凉的异常,他忙低头看依在怀中的她,嫣红的血自她嘴角蜿蜒而出,点点滴滴浸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