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之身边的仆人没有反应,仿佛听不到程锦年的话。
程延之听得清清楚楚,惊呆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妹妹程锦年会要求他杀掉爹娘。
那是爹娘啊!
生了他和妹妹,养了他和妹妹的爹娘!
年年,你怎么了?程延之睁大双眼,仔细地看妹妹,不愿思考她为何会憎恨爹娘和自己,为何恨意深到要求他这哥哥弑杀爹娘,你遇到什么事?能跟哥哥说吗?哥哥也许能给你建议
程锦年笑着走近程延之。
他没有退后,反而主动接近她,关心她是千真万确的:年年
你不想杀了爹和娘。程锦年打断了他的话,笑得奇异,乌黑的眼瞳宛如没有尽头的深渊,吞噬世间万物。
她说:在我和爹娘之间,你选择了爹娘。程延之,我想做你的妹妹,你为什么不想做我的好哥哥?
话音落下,她的手指落在程延之胸前。
一瞬间,神通的力量以她指尖落下之处为原点,向四周扩散。程延之的血肉之躯被神通化作冰冷的玉石,先是胸膛,然后是肩颈、腰腹、腿、手臂,就连头颅都不能免除石化。
玉石化的过程不快也不慢,程锦年看着他的眼睛,像在期待他改变主意,像在给他逃跑的机会。
遗憾的是,他既没有改变主意,也没有逃跑。
他的身躯化作玉石,可他的眼睛还能转,大脑还能思考。
他为程锦年攻击他的行为感到惊愕、难以置信,却没有憎恨她,也没有恐惧,只是担心她在外面中邪、被奸人蛊惑神智。
换言之,程延之接受不了要求他杀掉爹娘的程锦年,也接受不了将他变成玉石雕像的程锦年。
他认为要求他杀爹娘的妹妹是中邪了才会说出那样荒唐的话,认为将他变成玉石雕像的妹妹是被坏人蛊惑,认为真正的她做不出伤害爹娘和他的言行。
他想:他应该逃跑的。
为什么他不逃跑?
程延之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也许他知道,他只是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
这就是真正的我啊,程延之。程锦年抚摸玉石雕像的脸,眼神温柔,动作如同对待珍贵古董般爱惜,你似乎很在乎我,说话很动听,什么你永远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什么但凡哥哥有的,哥哥都给你
她笑了:我都当真了,我相信你。然而你今天让我非常失望。
程锦年的手放在程延之渐渐玉石化的眼睛上,折断玉石化的眼睫毛,说:我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爹娘在你心中,比我重要。你说你有的你都给我,我让你杀爹娘,你不仅不去杀,还质疑我是假妹妹。
玉石化的眼睫毛,从程延之脸上跌落,摔在地上,变成了一块块碎屑。
程延之看着程锦年,眼里渐渐涌出泪水。
从我出生,到今时今日,爹娘每时每刻都在偏爱你。我每时每刻都在为爹娘的不公平感到愤怒,我希望你死,觉得你死了爹娘就会爱我。可是,爹娘失去你,他们还能生弟弟,他们会将对你的爱转移到弟弟身上,绝不会给我。
程锦年说:因为我是女儿。我只有屄,没有人人喜欢的屌。
她的手摸到他的耳朵,将玉石化的耳朵掰下来,递到程延之面前,请他欣赏,微笑着说:我不喜欢弟弟,我喜欢哥哥,不希望你死。弟弟会不会爱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爱我。尽管你爱爹娘更甚于爱我。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流了下来,耳朵也从手中跌落,摔在地上,碎成几块。
你的爱不值钱,为何能感动我?程锦年扪心自问。
不会说话的石像用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注视她,两行热泪也沿着它的脸庞流下来。
你哭什么?程锦年吸了吸鼻子,接过梁道卿递来的手帕,擦拭脸上的泪,一脚踹倒了玉石雕像。
嘭的一声,玉石雕像被踹得摔在台阶上,腰部裂开,变成两截玉石。
断裂处没有血,有的只是石头。
雕像的头发和衣袖也被摔成碎片,程锦年低头看着它朝上的,流着泪的脸,说:爹娘偏爱你,家产是给你的,什么都是给你的!我什么都没有,钱没有,爱也没有!程延之,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哭?你是猫哭耗子吗?
貌似宠爱她的哥哥是伪善的。
他知道这世界强者为尊,知道这世界男尊女卑,却很少要求她习武练功,从来都不会告诉她:你努力修炼,当你足够强大,就能对你不喜欢的一切事物说不。
他知道女子嫁到夫家会过得委屈,哪怕是母亲李遇红,也受过程禾的委屈,但是他不会跟爹娘说:别把妹妹嫁出去,家产我不要,都给妹妹,妹妹在这世界过得艰难
程延之心安理得地接受爹娘给予他的一切,没有与她分享,不为她考虑。
他算什么好哥哥!
他是爹娘偏心的既得利益者,他是爹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