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终于剥夺曾经赐予的宁静。
今夜不再有巴黎之雪,外滩和别墅之间亮着灿烂的夜灯,风声穿街走巷,飘进堂皇之地。此时此刻,在这只有二人的房间,何等复杂的鲜活全数展露在这张漂亮的脸上,与窗纱抹不去的光影交相辉映。
他的梦里有她的轮廓存在,如今被现实成功描绘,道不清是期待亦或是失态。
范佑其站在浴室门前,唯一的光源是从他下颌角滴落的水珠,他的身上只着一件白浴袍,似是因为刚才急促的身影而变得有些松散,水珠借此发挥,从下颌角流淌至脖颈,没入胸膛。
他没有急着给予她要的答案,声音有些哑,反而说:我知道您常常进入我房间。
因为你很古怪。关诗妤蹙着眉尖回了一句。
明明近在咫尺,只与她踮在毛毯的脚尖,隔着一道由窗户切进的微光,可她倍感陌生,从未见识他这番模样,更别说他令人不解的举动。
你相信女子直觉吗,我总是听见一个声音,它叫我极其困扰。她无法冷静下来,仍要抬起下巴,与他做一番理智的探讨。
甚么声音。
在范佑其说出此话的时候,关诗妤忽地被他扶着肩膀,压倒在柔软的床上,脚尖离地,对着画有花纹的天花板。
她一时说不出话,心跳得厉害,似有若无的香波压至脸前,嘴唇有他余温的水珠,被他用早已干燥的指腹抹过,那么清晰而主动的触感,使她更加迷茫,眨了眨眼。
他离手,静静地看她脸,未干的额发湿润她的眼睫,她被清凉拉回思绪,亦将此当作无言的爱抚,抬起手覆到他清瘦的脸颊,那里的红痕未消,她肯定地说:那个声音说,你明明就很在意我
范佑其渐渐沉下脸,视线停留在她有着温情的眼睛。
要我说多少遍,因为我是您医生,所以您的一举一动我都会留意,三番五次越界,很有意思吗。
关诗妤眨着清亮的眼睛,弯起嘴角笑出了声,既然如此,你作为我医生,更应该明白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这便好像你现在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为甚么你就是不听我从前说的话?范佑其深深地看向她,不再用敬语,不明白此刻她为何还能如此的不害怕,仍带着笃定的明亮。
听你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关诗妤认真地说着,她倒是好奇他在做甚么无用功,一边说,抬起下颚朝向他,说到尽情处便用力地瞪他:你在骂我,骂我烦着你,骂我让你失控,骂我撞见你在做见不得人的好事!不管怎么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你不要同我扯甚么职业,甚么医生叮嘱,你是范佑其,而我是关诗妤罢了!
几乎要出现幻觉,就是这张脸和这样的声音,在梦里让他放弃抵抗,她这般说着,用清风和细雨都磨不掉的声音引诱他出卖灵魂,他不得不捏紧她的肩骨,闭着眼,慢慢说出一声:那是吗啡。
接着,他睁开眼睛,语气微恼:那是吗啡!
要将秘密埋在心底或许得用半生,而说出来却只需一秒,又是在这一秒,他彻底缴械投降,修长冰凉的手移至她的脖颈,她未反应过来,一只脚被他压住,无法动弹,她的喉骨似是被紧紧攥着,使了狠劲要将她箍在手里。
疼,难以呼吸。
咳不出声的痛苦随着眼泪滑落,她终于有退缩害怕的觉悟,胡乱地抓着他的手腕,控诉他的所有横暴,如钓在钟楼的白鸽,突然想要急切逃离一团迷蒙双眼的浓雾。
在深夜之中,她看见,他没有表情,却又那么热烈。
白皙,细腻,温软的肌肤,有雪的味道,雪与白鸽都是那么纯洁动人,而他要将红痕归还于她洁白的身躯。
关诗妤的眼神逐渐失去聚焦,好似看见他被范若婷掌掴,好似看见他道歉,她不接受,他们不欢而散的那几幕。
感受到她的脉搏在剧烈跳动,范佑其终于停止,急忙将她轻薄的身体搂在怀里,她却条件反射地推开他,手压在床单,喘息着往后退,全然不顾脖颈的红痕,低头没有力气地咳嗽了几声。
范佑其坐在床边,胸膛在轻微起伏,不愿看她,只是望着床单说:对不起。
再多的对不起都无用。
她的嗓子渐疼,似藏了一根鱼刺,出不来,下不去,令她讲不出话,她不回应,只把自己埋藏在他的被子里,忍不住流泪。
关诗妤开始明白他从前所说的无知者无畏是为何对于他的无知,对于欲望的无畏,原来疯的不只有她。只是,她从未试过如此之疼,欲干呕的冲动被遏制在他冰凉的掌心之中,令她想起那晚,她用那么柔软的羽毛枕捂住他的脸,不要他呼吸,而他方才也是这般,给她一种赴死的错觉。
这间卧室,一张床,两个人,范佑其起身走到窗户大开的露台,望着熟记于心的街景,而关诗妤则将自己埋在被窝里,抚了抚脖颈,受惊落泪。
他折回来,已将浴袍整理妥当,只剩锁骨遮不住,床往下陷,她依然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