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没有进行让大家厌烦的长篇大论,用中英双语作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让工作人员关灯了,干脆利落,直入主题。
灯光暗下来那一瞬,缪曜文的惯性悲观心理再次发作,他对《螳》一直有种隐而不发的担心,不是因为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而是来自于他对卓然的看法。
不同导演会有不同风格,但是也可以大致给他们分类,缪曜文眼里,Yin性和阳性还有中性就是一组分类,纯粹的中性是不存在的,纯粹的阳性或者Yin性也同理,在缪曜文的大脑里,他能记住的导演们的名字都待在一个十字坐标轴上,竖轴代表水平高低,横轴则是他的气质分类,两条轴都是离原点越远,数值越大。
竖轴上,缪曜文给卓然打正值7分,在他的判断标准里,八分以上的都是电影大师,偶尔有那么几个人是处于他的私人偏爱待在这里。而6―7分呢,则用来安置他心中有望冲击大师的种子选手们。
而横轴上呢,卓然待在右半边,右边代表阳性气质。
数值是同样是7,这表明卓然个人风格很强。
可是《螳》的题材待在传统的Yin性领域里。
缪曜文不知道卓然会怎么处理这种风格上的不和谐,是他迁就《螳》,还是通过大刀阔斧的改编,把原著小说的气质破坏殆尽,让《螳》的改编更似导演原创?
这两条路,缪曜文觉得哪一条都不是好路。
如果选第一条,那会使卓然失去使他声名鹊起的个人风格,好比屈大脚就小鞋,走路不顺畅,让人别扭。
如果选第二条,那缪曜文就说不准了,也许是好事,毕竟卓然是极有才华的,他有制造惊喜的能力,可更大的可能是他选错了题材,天才往往愿意一意孤行,这可算天才文艺工作者们的通病。
时间就这样在缪曜文的忧心里悄悄溜走。
彩色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
入耳是嘈杂的蝉鸣跟喧闹的市声,映入眼帘的画面是一家在中原地区小城市随处可见的廉价餐馆。
时间好像已经过了饭点,店里用餐的客人不多。
胖老板娘躺在玻璃收银台后面的藤条躺椅上,几只风扇吱吱悠悠地在厅堂顶上转着,勉强带来一些风凉。
有位用餐的客人用地道的方言跟老板娘打商量,要求开电视看看新闻。
老板娘不耐烦地起身,踢踏着穿了不知多少年的塑料拖鞋,越过收银台,去东墙边上摁开了黑色大脑壳电视机的开关按钮。
地方电视台播音员木呆呆的脸出现在电视机屏幕中。
普通话在这家餐馆里密集响起的本地方言声中显得格格不入,平铺直述的腔调播报了一起本地杀人案件的进展。
凶手已经被逮捕归案,案件具体情况正在调查中。
正是这条新闻激起了食客们的谈性。
他们热烈地讲起了自己知道的消息,不知道距离最初的信息源已经倒腾过了几手,闹哄哄地参与话题,席间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左右离不开杀夫,漂亮女人,外遇这些颇引人联想的词汇,男人们啧啧称奇,一面心悸,一面又想入非非,好像把自己代入了jian夫的身份,言语间流露出一种市井气十足的猥琐与诲yIn。
看到此处,缪曜文下意识在黑暗里侧头去看何伟。
而何伟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缪曜文。
他俩都察觉到了这个开头的异样。
太日常了,太平淡了。
太不卓然了。
按卓然往日的风格,第一幕有极大可能就是谋杀现场。
两个人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迟念跟卓然的分歧,按第一版分镜头拍下去,首先呈现的,的确是现场谋杀结束的那一幕。
卓然在剪辑过程中做过很多构想,最后他选择了刘向东给他提供的思路。
他抛弃了他习惯使用的电影第一作者手法,而是摒除他自己的情绪,以最客观冷峻的手法,为观众提供一种上帝视角。
如果不是他那标志性的运镜风格,让每一帧镜头都呈现出一种典雅的电影质感,甚至会给人以某种错觉,仿佛是在看纪录片。
缪曜文跟何伟的对视很短暂,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
但是没有不适与别扭,却是不是往日那个熟悉的卓然,可他的这种变化是好的。
短短几个镜头,缪曜文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也许这部片子的后续展开会使得它无法称作大师之作。
可卓然通过对镜头,光线的强有力掌控,证明了他拥有大师级的运镜能力。
男一号就是在餐馆对杀人案件的热烈讨论中出现的。
疲塌着脸,白色短袖衬衣皱巴巴的,黄色汗渍出现在领口与袖口处。
让他与其他食客有所不同的,是他那明显是读书人的长相,还有把衬衣完好塞进西装裤的一丝严谨。
尽管天气这么热,衬衣被汗水濡shi,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让他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