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开怀里那只玳瑁色的小狸奴,纵容它去袭扰养在缸中的鱼儿。那猫儿用修剪得极整洁干净的脚爪挠动水面,伸着毛茸茸的脸打量水底惊慌的鱼。
小婵见猫儿立在缸沿捉鱼,连忙伸手拎住猫颈子将它撇在一边,猫儿当即锐叫起来。
你管它做什么?李瑽却是生了邪火,看见小婵仍揪着猫儿站在跟前,竟然打了她一记,小婵向来得主人欢心,如今莫名其妙挨了打,当即呜呜哭了起来:我是不讨姐姐喜欢了,可如今为了猫打我,又是什么道理!
眠月忙赶过来,向试图上前开解的众人连连摆手,又将小婵推了出去。正是顶着火的时候,你可千万莫招惹她。
李瑽又将猫儿纵了出去,那猫儿得了主人许可,片刻便将数条鱼儿甩出缸外,濒死鱼儿赤红的鳞片像宝石般闪着光。李瑽只支着头在一旁看,直到那猫儿又打起廊下鹦鹉的主意,才把它捉回。她自拿过巾帕给猫儿擦拭弄湿的脚爪,重新将猫抱在怀中。那小猫虽十分顽劣,却如狗儿一般亲人,一番淘气后,猫儿用圆蓬蓬的头枕着她的手臂,发出满意的呼声。在这团团的小生命陪伴下,她终于感觉温暖。
她的癸水在月中仍然来到。或许是她的身体尚不够成熟,之前元澈与她几乎夜夜共处都未能使她受孕。她只觉释然。她不知元澈是否失望。
一旁眠月正指挥众人清理先前养水仙花的小灵璧石。她只盯着窗外发呆。自她放回那信鸽,信再未来过。元澈每日似醉似病,兼之不方便与朝臣结交,王府上下十分冷清。
如今连鸣州战事的消息都变得稀薄。有人称李璘开城投了敌,而皇帝却并无一丝表示。她不信三哥会投敌,如今这般音讯断绝,想必鸣州军仍据守孤城。然而也并无多少她父亲的消息,倘若凉国公折戟不知为何,她并不相信李璟会尽心援救鸣州。
她大哥是那等风花雪月的无用之人,一旦她父亲遭遇不幸,神府军的权柄多半会落入她哪位叔父的手中。到那时,无论她还是三哥都会陷入无依无靠的境地。
身边人提醒她到了宁王起身的时候。习惯了自己的处境,她如今已经不再如初嫁时那般躲避他。他对她不算太坏,她却捉摸不清他与她是何感情。不像是寻常夫妻那般互相敬重,也无多少爱慕眷恋,朝夕相处下却似有了默契。
她行至元澈寝室外时,元澈正在束发,束发的人却是那位姓殷的孺人。殷氏是宁王成人时应例所纳姬妾,出自太后宫中,因此并未同其他姬妾一道遣散。殷氏比宁王大几岁,更是远比李瑽年长,她数年间有过两三个孩子,却是无一个养活到周岁。
元澈本是似醒非醒坐着,他在镜中瞥见殷氏为他正发冠,却向后倒在她怀中,殷氏撇过手中梳篦,一双手绕着元澈的肩膀,直到见李瑽到来,才慌忙退至一旁。元澈也不着痕迹地坐直身来,一边示意殷氏退下,一边对着镜中的她一笑。
李瑽第一次见到元澈与其他女人相处。那两人之间的亲密并不令她十分恼怒,殷氏在她面前谨小慎微的姿态却使她颇不耐烦。
我的猫卿可愿同我用早膳?他唤她猫卿,他向来对她有许多十分轻浮的称呼,各式弱小和柔媚的动物都可以拿来称呼她。他的目光只停在她颊侧,却似有几分不自在。他见她长久不回答,遂又开口:生我的气,还是生她的气?
她对他的感情仍不足以让她妒忌,她只是有些为自己感到难堪,随口回道:生你的气。
她是清早来的。元澈开口,也为自己这下意识的辩解而吃惊,面颊竟燥热起来。
谁又问你这些了!她脸一红,转过头令下人传早膳。
元澈并不生气,就势牵住她,环绕住她的身体:我们过会儿再用饭。
她感受他的鼻息吹在她的颈边。他醉心于她那与京城风气格格不入的圆润胸脯。秦人向来欣赏纤细单薄如男童般的体态,女人为这风潮所摧残,纷纷对自己的身体施加重重束缚,而她的母亲对秦人的习俗不屑一顾,使得她得以完整自然。小麑?他询问她。
我仍是不方便她嗫嚅道。
他的额头抵在她颈后,将她揽在身前,一言不发。
她误读了他的沉默,似有些孩子般的恼怒:我总没有你的孩子,你觉得失望。
不是。他失笑。他自是有寻常男子的念头。然而他有更自私的愿望她是他猎获的美丽的兽,是他畸念中开出的花,他希望她永远不变,不成长,不孕育,亦不老去。别这般揣测我。
她感觉到他身体散发的异样热量。六哥在发热?
没有。他矢口否认。
她转身将额头贴过他的,说道:你是烫的。不待他有举动,就迅即闪开。
她像是落荒而逃一般:我叫人去请太医。
小麑,他唤她,她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他。
他犹豫着是否该将前线消息告知她。他已得了前线的消息,那人已死。晚些再去,我还想歇会。
她垂首默然片刻,只答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