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逾半岁的小世子坐在铺设好的毡上,手里抓握着玩具,被乳母逗弄着,一双眼睛却望着一旁的母亲。
我的阿恕太孤单了。孩子的乳名唤作阿恕。听得李瑽这般说,身旁诸人却笑起来。
这却不简单?夫人这般年轻,同殿下又好,再添一个便是了。
她早已习惯了诸人这般声气,并不着恼,只是垂首看着自己的孩子。这是个安静得出奇的孩子,连乳母也时常对她惊叹着实是太乖巧了些。此时那婴儿正努力抓握住眼前的连环锁,以手掰弄不止,又递进嘴中啃咬。她只是像观察猫儿狗儿一般看着,并不去制止,反倒是一旁殷氏忙从孩子手中把那玉锁拿了下来。
这孩子同殿下是一样,喜欢用左手。
他可是惯用左手的?李瑽回想,竟然无一点印象。她见他素日写字或抚琴并不偏用左手,到底是何时改正的,她也并不知晓,大约是她嫁他之前的事情了。说起来,她并不了解他的旧日生活,看殷氏的口吻,倒像是与如今有颇多差别似的。
那婴儿被乳娘抱着,却要努力挨蹭到她身边,仰起头咿呀着。她心中一软,把孩子接在臂弯里。婴儿发出一连串响亮的愉快声音,引得上下一众人都笑起来。
她怀抱婴儿的姿态十分笨拙。原来是这样一个小宝宝她低下头,忍不住用指尖儿去碰一碰婴儿娇嫩的脸颊。那婴儿却握着她的手指吸吮起来。她一慌张,忙将手抽出来,孩子却哭了起来。
殷氏忙将孩子接过来,并不立时递给奶娘,却是自己抱着孩子拍哄起来。孩子并不领情,仍是扭股糖似的挣扎着要回母亲身边,哭闹得直噎气。
这么小小的人儿,哪里来这般大的脾气。乳娘直叹气,只好从殷氏手中将孩子重新递给李瑽。
婴儿终于安静下来。她低声道:怪小人儿,怎的偏要缠我?
人虽小,却是最认得亲娘的。乳娘在一旁随口笑道。
李瑽抬头却看到殷氏眼睛红红的,才想到她的多年心酸之处,只好说:你这样喜欢孩子的人,早晚自己养一个便好了。
殷氏闻言垂首不语,许久才道:妾是没福气,养下来活不下来,落得个白不存。
李瑽听得心里有些发冷。她曾听得王府中仆妇暗地里提起过,殷氏的孩子原本养在宫里太后娘娘跟前,死得颇有些蹊跷。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她也不好细问。
她怀抱中的稚儿咿唔着,似要夺取回母亲的注意力。
呀!她惊呼一声,乳娘忙上前将孩子接过去。原来婴儿会这样突如其来的溺尿,她那簇新的织金裙子眨眼间一片狼籍。她第一次面对这般场面,却笑了出来。
不成不成,连我的鞋也毁了!她忙自那汪洋巨泽里跳出来,丢下孩子与侍女回房更衣。
宝绢,你快布置下去,我要洗澡!
宝绢诧异得很:怎的这时候哎呀!
李瑽笑得说不出话来,不等得踏进内室,就忙忙将外面污了的衣裙解下来,连鞋袜一道踢在地上,慌得宝绢几人在她身后收拾不迭。她赤足跑进室内,才发现元澈正坐在窗前随手翻着一本画册。
元澈打量她许久,惊问道:小娘子等不及了?
她恼羞成怒,信手把案上一个佛手冲他掷过去:你不在书房看书,平白藏在这儿唬人!
他一偏头躲过去,却是被她逗笑了。他许久不见她这般狼狈。他这才想起,她旧日里原是这样莽撞的孩子性格。
她自他目光里垂着头,一点红从耳边涨到面颊上去,许久才道:是阿恕,我抱了他半刻,便溺了我一身。
他闻言大笑,这事于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趣味。他忽然觉得,此事之乐并不亚于前人画眉。
你且出去,我要洗澡她小声抗议。元澈笑过,却是放开她出去了。
眠月和小婵走后,她不喜欢旁人服侍沐浴,仆佣只是匆促在屏风之后布置下了房间内的小浴桶,一应澡药香脂等物以瓷匣盛着搁在一旁。
澡药自她肌肤和手掌间融化开来,她垂首打量自己。自小被奶娘和众侍女约束照料着,她绝少在这样明亮的天光下看到自己的身体。她想起午后窗边窥到的侍妾身体,下意识地与自己相较。她仍是美的,寸寸肌理都有韶华初盛的光辉。一次生育褪去了几分稚气,如今她已是个完全的女人。
她幼时曾于画中见过沐浴时分悄悄自渎的女子。那时她并不解其意,以为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要自己沐浴,此时才悟到当中幽密的意思。她的手不由同画中女子一般悄悄探下去,脸颊也烧得绯红,却又怯怯收回了手。哥哥她念起他同她屈指可数的几度肌肤之亲。她全力压抑住心中起伏,她别无选择,只能甘心做无知无觉的兽,唯有这般,才可在此间恬然自存。然而她仍止不住想到他,他如今终得以逃脱困兽的生涯。那样他大约会快乐了,他可以报得血仇,全心全意去做他的王庭世子,他是那样的好将军,没有人不愿跟随他。
日日复年年,他会有自己的妻儿,总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