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琰心头腾地起火,想着小皇帝不知了解了多少内情,一时找不到旁人问询,挪开眼神只能死死锁着粥上热气。若不是季德贤终究被审出了结果,那这宫中必定还有人从顺王府开始就追随了他们师徒身后,摸索出多少谜题。
朝堂巍峨待他澄清,可皇宫深邃,他随意踏脚,便有可能陷进泥里。昨日一过,现在李少俅一门心思偿在他这里,少年情易逝,热粥烟已稀,圣上鼓起兴致来调弄大学士,不知轻重,换了旁人,早晚要惹恼的。
但陆琰忍过了片刻,心上忽然松快,转眼试着越过了师徒君臣的桎梏,再看着龙君这脾性,反有趣,想听听后面还有什么花巧。李少俅手不再推,却伸了脚,一只绸缎丝亮的白软鞋儿踩在他硬面官靴上,不用力最是心痒。
“还是今后,可以免去了呢?”少年此刻天真,倒是装模作样,暗示了在师傅这里已有了主权,能够让师傅,直接解衣哺育。陆琰听着未有叱责,若他们要躲过最近的季常侍,这一碗不能免,至少不能免在这躲了满朝时。
陆大人悠悠抬起一指,搁在唇间示意陛下噤声。此处是文和殿,秦幼贞在此为主多年,他选了这里教学,也有制衡内外之意,要是真有秦贼残党,他们俩话意滑进衣物里,被听取了可不好了啊。李少俅一眼过来是会心,也不理早膳,转回对着纸面,提笔写字,端正非常。
可陆琰靴上的脚,扭了扭姿势,勾着他脚腕,上下轻移。好一场早课,也不知是谁教了谁,学生硬要做了老师的行径,诱他抛开典籍,只奔了眼前青春秀色去。
岿然不动,大学士捏了书脊,空谈书中道理三两句就虚浮天际,脚踝上孽物重了,隔靴都有三分力,直踩到他脚面几处酸麻,才嗑一声:“陛下专心。”
或许是他冷面更引人,李少俅真没心思再蘸墨提笔,屡屡投注了目光过来,看师傅神情不变,就不转回纸上,偏头凝望,盼成了石头。陆琰一抬眼就是这模样,少年英俊面不带笑意,更像是笃定的审视,一双眼就能将人锁在心里。
眼都不眨一下——大学士在皇上面前甩了甩袖口,就差啐一口提醒,总算换来李少俅轻声埋怨:“师傅……”
“陛下是问什么?”看不见时可以假装,看见了不能睁眼作盲,季常侍都被赶走了,要说在他这里另开荤口的小皇帝没什么打算,可真是低估了昨天折腾人的劲头。
“若我课业做得好,师傅还有奖赏吗?”李少俅边说,边搁笔搓起纸张边角,好像随时要将它展示了,博得师傅称赞。课业奖赏,还是李少俅不到十岁时的激励,皇太孙刚入东宫做了太子,快意得不知今夕何夕,抖着脚迈步,直撞在进宫教学依旧的师傅眼前;一顿教训之后,陆琰也觉得今非昔比,还是要变化些好——奖赏虽有,但可不是让孩童偷懒顽皮。
“陛下既要长成,那些稚子玩笑,就不必有了。”孤寂冷清的东宫里,还有什么比师傅留得迟些迟到宫门闭前好好陪人聊天更有趣的呢?陆琰留下,会讲故事,他走遍名山大川,又有江州生活中的乐趣;他教太子学问道理,有些直说了,小儿听不进去,那没有办法,只能放在虚虚实实的故事里;有的故事他说了多遍,李少俅都记住了,还会帮他修正灵光乍现改的细节……后来太子十多岁,再说故事,也不对劲了,师傅还是仔细考察功课,公事公办。
李少俅如果还想要这奖赏,不免稚气未脱,让师傅看轻;但他还是拿了两页过来,奉在师傅面前讨赏:“师傅想让我论的,这里有;师傅未命我论的,这里也有。粗浅之见,赏与不赏,还由师傅决断。”
到底是恳切之言还是故弄玄虚,陆琰接过来看——那边少年伸手顺势从他手背,滑到袖子没遮住的腕间,似乎是昨天没来得及细细研究,今日早课,逐一弄清。烫热的指节就滚在他肌肤上,陆大人知道李少俅不会满足于此,可尚未理论,字里行间的意义,先吸引了他。
“……陛下这是,看过什么了?”原先他还想着眼下这顺水推舟事,悠然能至何处,看罢严肃起来,一时忘了腕上还有一段情。李少俅听语气琢磨出师傅情绪,挑了字眼回答,手中却紧:“昨日我见师傅桌上有些东西,好奇,可惜不及窥见门道。”刚说“桌上”二字,少年就一闪神色迷离,指腹摩挲,“师傅愿意与我说说,先解了疑惑吗?”
他说的,是昨日闵奕来得突然,陆琰没能收起的文书上,写得只言片语。凤阁在手,改革大计指日可待,大学士多方听了些意见,最终决定自行起草,再谋所需人力。皇上想听……既然总有一日要听,他还想多做规划,不急了这一日。
关于李少俅所论事,陆琰给不了肯定,但反过去,早有人备好后路,仿佛猜准了他不相信,自己也能有便宜。
“陛下越发长成,论得不错,”赞叹却语气平缓,他特地用对方擒着的那一手,将文章放在桌上,“臣是要给何等奖赏,才能酬谢呢?”
一只软鞋还抵着他呢,鞋主人笑得甜,等他松开纸页,先将手拉到自己那边。
对少年来说,是起得太早,周身只有一处Jing神,藏在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