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国俊沉默了很久,苍老的双手慢慢握在一起,松弛的颈部皮肤随着喉结的抽动而起伏,像是卡着一口痰的声音从他嘴里散出,答非所问:“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我没几年能活了,给我余生留一些希望,不好吗?”
花崇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眉心悄然一抵。
“你不确定,你只是猜测满潇成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柳至秦追问道:“你在心里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个猜测,却没有求证?”
满国俊老旧玻璃珠般的眼球艰难地转了转,“我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和你们正在查的案子有关系吗?他都被砸死多少年了,你们还揪着他不放。有人死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说过了,我得到了应有的赔偿,我从来没有想过找谁报仇,我也不知道有谁会为他报仇。”
花崇眸光暗下来,逼视着满国俊,几分钟后突然站起身,向问询室的门边走去。
柳至秦回头,“花队?”
“我去抽根烟。”花崇说,“很快回来。”
门合上时,柳至秦再次看向满国俊,在对方浑浊的眼中看到许多复杂的情绪。
满国俊对亲子鉴定结果并不意外,也并不愤怒,却说出了“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这种话。
显然,满国俊早就因为某些原因,猜到了满潇成非己所出。
这几年,他对向云芳、满潇成的态度也佐证了这一点。
但他始终不愿意相信,或者说,他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活在怀疑中,既想求证,又不敢求证。
像李立文一样,他害怕面对现实。
一天不知道真相,他就能欺骗自己一天,却也在痛苦中挣扎一天。他一边恨背叛自己的妻子和不该出生的“儿子”,一边渴望真相不要到来。
之所以会有这种矛盾的反应,大概是因为他曾经非常疼爱满潇成这个“儿子”。
他难以接受自己倾注了心血的孩子是其他男人的骨rou。
如此复杂的感情与人性,会催生出什么结果?
柳至秦十指交叠,撑住下巴,一边凝视满国俊,一边往深处思考,试探着问:“你知道满潇成的生父是谁吗?”
满国俊脸上的肌rou抽搐了几下,“不知道。”
“这个人可能与最近发生的案子有关。”柳至秦逼问,“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我不知道。”满国俊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根烟的时间,花崇回来了。
门一开一关,灌进一阵冷风。
花崇将烟盒与打火机扔在桌上,手里拿着满潇成一家的调查报告。
打火机撞击桌面发出的不小声响令满国俊下意识朝他的方向看来,但很快将目光收了回去。
“在满潇成参加工作之前,你的妻子向云芳是你们一家的经济支柱。她在量具厂工作,是一名组长,虽然收入不高,但胜在稳定,端着的是铁饭碗。”花崇说:“但你,四处给人看店的钱只能够补贴家用。”
满国俊眼神空茫,唇动了几下,似乎想争辩,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缩了缩肩膀。
“不过在和向云芳结婚的时候,你也在量具厂工作,并且是你们厂子里的生产模范、优秀工人代表。你的工资比向云芳高,职位也比她高。”花崇语气平平,如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们本来可以稳稳当当地过下去,但在满潇成7岁那年,你遭遇了一次生产事故,一柄钢刺戳穿了你的肠道。”
满国俊垂下头,低喃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不是什么量具工人了。”
“量具厂承担了你的治疗、护理费用,但你虽然伤愈,身体却落下永久病根,根本好不起来。出院之后,你已经无法胜任原来的工作。量具厂体恤你们一家,将向云芳调到你的岗位上,工资一分不少,还增加了一些补助,而你被调去看守库房。本来这个安排对你来说是好事,工作清闲,适合调理身子,还有一笔稳定的收入。”花崇顿了顿,又道:“但你不愿意。在看守库房半年之后,你就从量具厂离开,开始去各种私人小店里打零工。”
满国俊不说话,眼珠却一直不安地左右摆动。
花崇往前一倾,“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量具厂守库房吗?”
满国俊始终不语,眼珠摆动的频率越来越高。
柳至秦看了看对峙的二人,难得地发现,自己没能猜出花崇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
“不愿意说吗?”花崇下巴微扬,“那我就只好随便猜一猜了。如果猜得不对,麻烦你别太介意。”
满国俊不安地动着身子,喉咙发出几个单调的音节。
那音节像是刻板的拒绝。
花崇没有理会,“满国俊,你曾经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在你们家里,你是顶梁柱,是收入最高的人,你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你把自己当做一家之主。但事故让你失去了健康,进而失去引以为傲的岗位。向云芳不仅取代了你在工厂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