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挣扎,怎样的爱恨交织。她的声音平静而浅淡,好像只要有一阵轻微的风,便能够将那句话吹得无影无踪似地。
而那时,他是怎么说的呢?
是了,那时候,他挑着唇角,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笑着说道:“如此,从今往后,你便弃了从前之名,改称无恋吧。”
无恋,再无可恋。
女子有些僵硬地挑着唇角,笑容中带着一些不易觉察的凄凉,并非是不够深刻,而是被她刻意地减淡,刻意地掩藏,她那时的心思,就算是杞月不用咒术,仅凭她脸上的表情和从灵魂深处传出来的波动,他便能够知晓,那时候的她,是一种怎样的悲,怎样的哀,怎样的怨。
不过,那时候的他,却只笑,看着她的笑容,弯着眉眼,笑得很是开心。
那时候的心态,大抵是把无恋的事看做了一场戏吧,只是看成了一场可以供自己娱乐的游戏而已。
可是,今日,他却觉得有些对不住无恋的感觉。
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觉出,其实,无恋与他的经历,很相似呢……
父亲、母亲、家、兄弟……
一夜之间,每一样都变得面目全非,爱与不爱,恨与不恨,该与不该,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可是为什么,会让一家人都变得那么陌生,那么……
杞月闭上眼,止不住的回忆在脑海中流转,一幕一幕的嬉笑怒骂在心底呈现,可是从前的事实在今天看来,却好像只是一个并不真实的梦……
可是一朝梦醒,却又物是,人非……
连一丝预兆都没有,杞月的身形忽然的,就消失在了这幽暗的走廊之中。
赤璃殿御书房内,众人正在商议着众国之会的相关事宜,龙夜寒坐于正首。微皱着眉,看着下方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场景。
忽然,一道红色的身影扑到了龙夜寒的身上,众人只看到一道红芒闪过,再定晴,却发现是十一皇子,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冒了出来,竟不顾规矩地扑到了寒帝的身上,丝毫没有顾忌有众位大臣在场。
龙夜寒蹙起眉,拥住杞月的身子,刚想开口,杞月低低的声音便从怀中传来。
那是一种他从未听到过的低落且带着些许哀求的声音,“让我抱一会儿,寒,一会儿就好……“
第四卷 天下 第二四六章 天崩地坼
对于杞月来说,大部分的回忆都是褪了色的,甚至早已模糊得看不清楚。但是有些事情,却是想忘,都忘不掉。
然后,这些忘不掉甚至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加深颜色的事情,便会在某些时候忽然从记忆深处冒出来,将原本的平静搅得支离破碎,再也拼凑不起来。
比如说,那一日的天崩地坼。
那时是什么日子,他早已忘记,只记得与往常一样从私塾中回来,一路笑着,跑着,任由黄昏的夕阳在他的脸庞上蒙上一些幻动的光彩。
浅紫色的眸子,银白色的发,都在夕阳中泛起透彻的光芒。
其实那时候已经快要入夜了,说是黄昏还有些早了,因为那轮半弯的残月,已经从天边探出了脑袋,被夕阳照耀出一层粼光的小湖湖面上,都能够看得到它浮动着的倒影。
脚步轻快地穿过屋子前面的小竹林,他推开堂屋的门,一眼瞧见了放在方桌上的那尊菩萨像,塑像前面搁着一些用小盘装着的糕点,上面还冒着一丝丝的热气。是刚放上去的吧,他弯起眉眼,想道。
可是堂屋之中却没有父亲与母亲的身影,他的心里觉得有些诧异,跑过去,小心地将书房的门打开。
可是里面还是没有人,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书桌上,一只沾满了墨水的毛笔搁在笔架上,摊开的宣纸上只写了半个字。
他走近,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中的第一个字“君”字的起笔几划。这几个字他都很熟悉,因为父亲经常写,写好了,便会将它晾干,挂在书房之中。
不过不到几天,但会被母亲收走,然后不知所踪。而父亲也不恼,只是叹息般地唤着母亲的名,“月儿……”,摇着头,很是无奈的模样。
他在书桌前面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出了书房,末了,还将房门小心地关上。父亲的书房向来是不准许他们进去的。彻还好些,有时候会被父亲叫进来念书。而他,父亲在书房的时候,一次都没有进来过。
父亲嗜书如命,晨起睡前,没有一个时候手里是没有书的,就连用膳之时,父亲都是一手执着书卷,一手拿着箸的。时常,还因为读书误了用膳,让母亲跑到私塾去叫。
想到母亲披着月色跑到私塾去,却看到父亲在私塾里摇头晃脑读着书时那生气而又无奈的表情,他的唇边忽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很灿烂。
他知道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好到可以如此宽容对方的不是,好到,可以容忍他的存在……
想到自己,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又亮了起来。
因为这个时候,彻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