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的温柔,朱元璋看在眼中,亦叹息道:“死者已矣,允炆,莫悲恸过度,仔细着身子。”
朱允炆点了点头,云起忽然明白了为何朱允炆能脱颖而出了。
帝王家真性情的人本极难寻,朱元璋自己便是玩弄权谋的高手,与朱棣对上,对儿子的心思早就一清二楚。反而对在皇帝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坦坦荡荡的朱允炆青眼有加。
朱棣注定了只能当个燕王。换句话说,城府与权谋是朱元璋毕生的遗憾,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他想把皇位传给洒脱自在的朱允炆,正如一个他达不到的目标,要借助子孙的手来完成。
朱允炆再次躬身答“是”,于是祖孙二人便这么默默相对,许久后,朱允炆不安地打破了这沉寂,道:“明儿扶灵,爷爷会去么?”
朱元璋道:“自然是要去的。”
朱允炆点了点头,稍觉安心,朱元璋道:“先教你一次,熟了路子,过几年等爷爷死了,你须得自己学着料理丧葬事宜。把爷爷的棺材送回凤阳去,与你父亲葬在一处。”
朱允炆听到这话,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朱元璋却莞尔微笑,劝慰道:“莫哭,允炆,人谁无死?”
那一瞬间,云起依稀有种错觉,朱元璋不再像是个刚断完数万条人命的帝王,更似一个和蔼,亲切的老人。
朱允炆哭了好半晌,方含泪点头,跪了下来。
朱元璋道:“你的天下,爷爷早已为你打点好了,如今有你的几个叔叔镇守边疆,你便可在家里安心做皇帝。”
朱允炆抽泣片刻,点了点头。
朱元璋又道:“言官们的话,愿听便听,不愿听的可以打,不可革此职,朝中少了他们不行。”
云起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感觉到站在龙案另一侧,拓拔锋激烈的心跳。
朱元璋会如何评价锦衣卫?!当着二人的面提起话题,有何用意?!的
要削一人……以免势大,削一人以免势大,削一人削一人……云起笼在袖中的手不住颤抖,抬眼望向拓拔锋,只想过去与他站在一处,挡在拓拔锋身前。
朱元璋沉yin片刻,而后道:“锦……”
云起满头是汗,汗水浸shi了侍卫冠的带绦。
云起万万想不到,朱允炆会在这时开口打断朱元璋的话。
“外敌有叔叔们防着,然而……若是叔叔们造我的反,允炆又该如何?”
朱元璋也想不到,遂在这问题前微一怔。
云起与拓拔锋同时松了口气。
朱元璋静了片刻,而后道:“你待如何?”
朱允炆低头,思考片刻后,抬头道:“以德服之,而后以礼束其行,再者削其藩,至不济则……”
朱元璋冷冷道:“黄子澄教你的?”
朱允炆点头,朱元璋又道:“太傅令你问的此事?”
朱允炆默认了。
朱元璋道:“云起,你是徐家之人,且说说你如何想?”
云起气息一窒,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离间。”
朱允炆微震,朱元璋似是对此答案十分满意,缓缓点头:“若俱有不臣之心,当可挑拨其互斗……如此内忧可解,允炆,好歹是你的叔叔,不需走到刀兵相见那步。”
朱允炆伏下身去,朱元璋又道:“黄子澄其人是个书呆子,只识空谈,书生误国。不可尽信其言。”
听到此话,云起不由得生出莫大的荒谬感,朝中开国功臣被你杀了个清光,如今便只剩几个书呆子了,万一哪天朱棣真要造反,黄子澄还能带兵打仗不成?
朱元璋又道:“方孝孺此人颇有骨气,虽言行古板,其气节可嘉,你不妨多与他谈谈。”
朱允炆称是,朱元璋又道:“回去罢,晚上早点睡,明日五更便须出城。”
朱允炆磕了头,转身离去,云起唯一的愿望便是:朱元璋接着吩咐打开庆和殿门,而后召锦衣卫进来,一切恢复正常。
然而朱元璋没有,朱允炆离去后,殿内便只剩三人。
“徐云起。”
朱元璋淡淡道。
云起躬身,颤声答道:“臣在……”
朱元璋眉毛拧在一处,干枯的老脸上现出一抹杀机。
“……”
拓拔锋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云起竭力呼吸,那空气似是凝固般撑着他的肺部生痛,云起走到殿中,双膝跪下,道:“臣在。”
那时间云起脑中思考已臻极速,要如何保住拓拔锋,阐述锦衣卫之事,表忠诚,誓死,脱罪……无数理由在脑中掠过。
朱元璋道:“锦衣卫指挥副使,徐云起,你可知罪?!”
那一句,犹如晴天霹雳炸开,令云起脑海中一片空白。
朱元璋抽出一张奏折,抛在地下,落于云起面前。
云起看着那张奏折,恍若被照头浇了一盆冰水,刻骨铭心。
奏折上是张勤的身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