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乌云压得极低,应该很快就会有大暴雨。风急浪高,半新不旧的小快艇在波涛中剧烈地起伏着。
立花大哥,你靠里面一些站呀!衣服都打湿了。说话的是一个身量娇小、五官端正的年轻姑娘。她正熟练地操控着小艇,加之有些偏黑的肤色,可见常受风吹日晒。
喔。立花正仁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他此时扶着快艇侧边,远眺所及,百舸争流,正分两队聚向一座离岛。那岛边有一处临时搭起来的人工堤岸,大小舟船依次停靠,陆续卸下人来。
眼见着火石洲上东英、洪兴两方人马集结对峙,立花的心情无比复杂。当日,他与擒龙生死相斗,虽杀了对方,自己却也被困在海边仓库的火海之中。是以无论在场、不在场的,都以为他也葬身火海,并不知他从那仓库的通风口侥幸逃生。而立花虽然得命,却也心灰意冷大仇得报,人也没了目标。这条江湖路,真真让他无比厌烦,一步也不想再往前走了,干脆借此假死、遁出江湖。立花一路北上,直至深圳西南的福永暂且落脚。
可人生世间,想要真的了无牵挂,何其之难?
立花虽然远远避开,但偶尔听闻香港江湖的消息,尤其涉及故朋旧友的,难免上心。火石洲之战,震动江湖。立花情知自己是这世纪大战的导-火索,实难真的作壁上观,几番辗转反侧,终是忍不住前来观战。
何至如此呢?立花眼见火石洲之上两方人已是短兵相接,自己离岸百米犹听得杀声震天,心中只叹大没意思除却那些少数本来就有仇怨的,这岛上厮杀着的大多数人,估计之前见都没见过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刀兵相向、生死相搏?若真落个或死或残的结局,难道之后不会后悔自己糊涂么?但想来便是自己,不多久之前也还是这些糊涂人中间的一个,立花原本已无甚悲喜的心境,更升起一丝悲悯,正不忍再看,却见一对熟人厮杀到自己的视线前方。
那两人一个是洪兴的大天二,另一个是东英的大东。大天二是大飞的小舅子、陈浩南曾经的头马,立花与他打照面的次数不少,但没什么私交;那大东却是他来香港之后,最早有所接触的江湖人之一。
那时大东在钵兰街,虽还未像如今这般堪称无冕之王,但也已是财雄势大。立花初来香港,也以带女跑私钟为业,因此与大东旗下人马为争夺客源起了冲突,相约上枱谈判解决纠纷。捞偏门的,平时尚且欺行霸市,何况这是正经的帮派陀地之争。是时立花没有牌头,如若谈不拢、打起来,没人给他撑腰;却没想到大东只当是正常生意纠纷,一板一眼,并未为难他。后者那时便深感这个东英社的金牌马夫仁义均真,奈何自己之后漂泊不定,又逢多事之秋,未有深交的机会。
立花此时见大东与大天二相斗,明显占着上风。大天二节节败退,脚下有失,摔在地上。那关口,大东只要横刀一抹,这位洪兴观塘区的揸fit人便要立刻交代在这里,他却收了刀势、顿住身形,没片刻,竟转身而去了。
立花大哥,你在看那个周身纹龙的人呀?旁边响起松鼠的声音。她是福永的渔家女,因刚好租了一间房给立花落脚,与后者相识。
嗯。
那个人挺不错的。松鼠只是看戏心态,只是他放过敌人,如果之后自己有事,又有谁去放过他呢?
是啊立花自语喃喃,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场仗不多不少是为自己打的,若大东死在这里,岂不也算是自己累死了他?
对敌人残忍,也未见得就是对自己仁慈。
便如耀扬,被他坑过的人车载斗量,此时战场相遇,自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仅如此,东英一众皆知这一仗缘于耀扬与太子的私怨,除却三虎的直系人马,被古惑伦许以厚帑征调来的人,大多抱着出工不出力、保命再图财的心态。加之耀扬性情倨傲,同辈的东英大底不少看不惯他的行事为人,更没有什么积极性。可见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倒不只是老生常谈。若说火石洲这一战天时地利,双方皆是一样的,人和一项却是大相径庭。东英的人心涣散对上洪兴的众志成城,焉有不败之理?战程过半,形势已然明朗了东英败局已定。尚能行动自如的东英残部被迫至离岛一侧,后面便是礁石乱滩,退无可退,只得勉强聚在大东周围,苟延残喘。
全部停手!突然喊话的是洪兴大飞,只见他排众而出,大有长板坡前张翼德的架势,今天这一仗原本就是针对耀扬。现在只要你们把他交出来,一切可以到此为止!
立花离岸尚远,虽听不清晰,却清楚见到东英众人闻言骚动了起来。
什么意思?你这是要挟我们?东英那边答话的是大东。
不是要挟,是事实。洪兴这边,再开口的是陈浩南,只听他朗声旦旦,竟将数年来耀扬与洪兴斗法时狠辣阴毒的所为一一历数,诸如挑拨构陷、虐杀贩毒不一而足,说得耀扬浑然一个十恶不赦之人,这样一个人渣,难道值得你们整个社团去保他?
此时耀扬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