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微亮时,尹晟整理好衣冠,刚出房门,就遇见从谢远狐房里出来的云蕊。云蕊双眼红肿,发丝散乱,脸上的妆容都污了,一道道泪迹清晰可见。尹晟觉得尴尬,不禁把眼移开。云蕊扭头就去厨房,打了盆水,回到自己的房间。
尹晟皱着眉,沉叹口气,又不禁思绪纷纷。他,应该找云蕊谈谈。看谢远狐的架势,短期内不会离开苏州了,总不能一直僵着。云蕊要总抬不起头,他也觉得难受。
尹晟便到云蕊房门前静立着,他想,该怎么和云蕊说呢?他从前只以官府的身份面对过这种问题,但云蕊不一样,云蕊不是犯人,不曾谋杀亲夫,还是他的师妹,怎么说妥当?好像怎么说都不妥当。
视而不见,当做不知道好了?不行,云蕊方才都没和他打招呼,想必是心里有数了。尹晟要是回避问题,那才真叫云蕊抬不起头来。
尹晟不禁挠头,还叹了口气。这时云蕊开了门。尹晟被吓一跳,瞧云蕊梳妆打扮已经齐整,他立刻说:师妹!我想和你谈谈。
云蕊垂下眼,手瑟缩了一下。她蹙着眉,声音低,底气也不足:谈什么?
尹晟问:你现在方便吗?
云蕊点了点头。
尹晟说道:师妹,我们去看看苏州的早市,怎么样?
云蕊想,该来的逃不掉。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尹晟怎样说她骂她,她都会认。
好。云蕊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大门,往苏州集市去。一路上都没有言语,只充斥着商户走贩开业叫卖的声响。云蕊等着尹晟说第一句,尹晟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挠了挠脸,想了半天,道:师妹,想不想喝豆浆?前面有一家包子铺,豆浆很好喝。
云蕊点头:好,随师兄的。
两人在包子铺前坐下,尹晟又为云蕊买了一些苏州糖糕。云蕊硬生生吃着,食不知味,毫无感觉。尹晟见她这样,说:师妹,你别这幅表情,街上人看到了,以为我欺负了你。
云蕊叹了口气,说:对不起。
尹晟笑道:你向我道什么歉?
云蕊说:我只是觉得,你对我一向很好,我现在这副样子,不值得,也辜负了你的好意。
云蕊吃了两口糖糕,就搁在一边,兀自垂着头。
尹晟劝说:师妹,无论是哭是闹,是喜是笑,都要吃东西。有了体力,才能保持清醒,做出正确的决定。
云蕊听了,又拿起糖糕吃起来,往嘴里硬塞。尹晟说道:既然你起了头,我就接着说。你既然和师叔在一起,那小玄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云蕊说:我会等他回来,当面向他坦白,无论他如何指责我,我都不会为自己辩解。
尹晟说:那之后呢?
之后?
是啊。尹晟说,坦白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云蕊想到谢远狐向她倾诉的种种。她想,因为自己,谢玄与同谢远狐的父子情分只怕也到头了,如果她还有一些生而为人的担当和责任,就该为自己冲动的后果买单。
云蕊不安地搓着手指,她说:我会留在师傅身边。
尹晟感到惊异:什么?
云蕊说:我会留在师傅身边。
尹晟倏地有些恼火,但他忍住了。他原本以为,云蕊要说,她之后会离开醉溪谷的。尹晟沉下气来,问云蕊:师叔对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师傅和师兄的父子关系,因我而到了一个难以转圜的地步。若我就这样留下一地鸡毛,之后转身离开,那与玩弄情爱游戏的浪荡子也没什么区别。
尹晟一听这话,就知道谢远狐一定说了什么。一个认为自己也应该为感情负责的女人,尹晟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想法,虽然符合云蕊的个性,但绝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必定是谢远狐诱发而生。至少她和谢玄与在一起,就没想过负责不负责的。
我不知道师叔说了什么,但你不需要对他的感情负责,为他的行为出格承担后果。尹晟说,师叔说那些话,是为了勾起你的同情心,你一句都不要相信。他闻名江湖十余载,若真像他说的那样可怜,他活不到现在。
云蕊没有回复。
她何尝不知尹晟说的就是真相。可最令她痛苦的不是谢远狐,而是这既糊涂又清醒的状态。明知不能继续下去,却难以抽身。若她只是糊涂,便不会痛苦;若她全然清醒,便能做出明智的决断来。她如今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若是离开,情感会折磨她;若是继续,良知会折磨她。她与谢远狐在一起,多少是存了自私自利之心,却又做不到全然的自私自利;她与谢远狐在一起,亦是严重违反伦理道德,可她却又不是全然摒弃伦理道德的恶人。正是这为善不善、作恶不恶的性情,导致她陷于如此两难的境地。
尹晟看云蕊这样,稳了稳语气,斟酌着说:你如今还会想着风思行吗?
云蕊摇了摇头。
尹晟叹息:他在六扇门时,向我说了很多关于他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