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开诚布公地谈话过后,两人的相处自然了很多。秦月年痛苦并快乐地度过了一段漫长的禁欲生活,好不容易等到秦清璇病情好转,却又突然收到太医传来的秘密消息
公主已有两个月身孕!
脑子空白了一瞬之后,秦月年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不能留。且不提姐姐尚未出阁,光说这近亲的血脉,就充斥着诸多潜在风险。万一生下来个奇形怪状,或是憨傻残疾的,他和阿姐都接受不了。
可是,在他询问是否能够堕胎时,太医所给的答案却是否定的:公主大病初愈,身子仍然亏空得厉害,根本承受不来堕胎这类虎狼之药。若想保她平安,唯有仔细将养着,争取在十月怀胎前将身子恢复成原来状态。
当天下午,秦月年来到凤阳阁将这件事告诉了姐姐。秦清璇摸着尚且平坦的肚皮对他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安胎好了。只是等到显怀,怕是再不能瞒过皇兄。
秦月年歪着头思考了一会,说:不如我直接坦白,皇兄总不至于将我赐死。
说到这儿,他越想越觉有理。于是离开后休息都不带休息,就径直去了御书房。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正在看书的皇帝闻声抬头见到来人,新奇地挑起了眉:怎么这时候过来,有问题问朕?
挥袖屏退侍从,秦月年暗暗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噗通跪了下去,直接开门见山:皇兄,阿姐怀了我的孩儿,求您成全我们!
话音刚落,他就将脑门重重磕到了地上。
什...什么?...你说谁?皇帝手中的书一松,整个人都愣怔住了。
秦月年保持着跪姿,垂眸沉声作答:是我引诱阿姐坏了伦常,皇兄要罚就罚我吧。只是如今阿姐身子太虚弱,磕着碰着都能要了她的命,还望您别去难为她。
你是说,你把清璇给......皇帝震惊得瞳孔剧缩,后面的话说都说不下去。
见下首之人老老实实点了头,他猛地从座位上窜起,厉喝一声混账,随后抓起手边的镇纸就朝对面砸去。秦月年的额角当场就见了血,他身子未动,如一尊铜钟般静静跪在地砖上,仿佛一点不知道疼痛。
她是你的胞姐!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怎可犯下这样的孽障!
...畜生...真是个畜生!发了一通大火的皇帝犹不解气,命太监取来一根结实的藤条,亲手拿着走到弟弟面前,照着后背就打。他下了死劲,抽打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连候在外面的侍从们都听得一哆嗦。秦月年只是咬牙硬撑着,嘴里的鲜血没喷出来便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责罚一直持续到藤条断成两截,皇帝喘着粗气将它扔到一边,指着弟弟的眉心冷声命令:你与她赶紧给朕断掉,皇家丢不起这人!
刚刚被打到吐血都不动如山的少年闻言身子一颤,仿佛被戳中命穴一般突然就急了:皇兄,您说别的我都答应,只这点不行。阿姐和我分开是要闹出人命的。皇宫出不得这种丑闻,那您就将我们贬为庶人吧。我带她躲得离京城远远的,隐姓埋名过活,您只当我们死了。
皇帝给他气笑了:好好好,皇弟竟然连安排都替朕想好了!
说罢,绣着龙纹的明黄长靴重重踹到了少年心口上。
朕偏不遂你的意!他缓了两口气,转身坐回上首,目光睥睨地看着下方,只给你两条路选。一,名门闺秀里赶紧找个合适的娶了,清璇那里,朕也会尽快给她安排婚事;二,随军去北疆三年,让那边的烈风给你吹吹脑子,若到了时间你人还活着,且脑子依旧不清醒,朕就不管这懊糟事了,如何?
秦月年擦擦嘴角的血爬起来,再次躬身拜了下去,声音铿锵有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就请皇兄,暂时替我好好照看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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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对于一些人来说恍若白驹过隙,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是旷日积晷。
远离皇城的金尊玉贵,秦月年在这段时间里平添了不少沧桑,他跟着镇国将军参加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战役,有大胜而归,也有落败撤军;有时能够全须全尾,也偶尔会重伤到不能起身。
十七岁那年,他随众武将一同班师回朝。论功行赏的嘉奖过后,众人退散,皇帝将弟弟单独留了下来,沉声问他:你可悔了?
少年一身染满尘埃的盔甲,眉眼已比当年锐利了很多,但想起心上那人,眸光依然会瞬间柔和:皇兄恕罪,我对阿姐痴心不改。
一声冷笑从龙案后方传来,随之而来的,便是皇帝颇不耐烦的驱赶。
赶紧滚。
将桌上已经写好的废黜圣旨扔到弟弟脚边,他背手转身,不再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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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年依照皇兄所给的地址来到江南柳城时,已是半个月后了。
这里的梅雨比京城要多,道路两旁的石凹处尚有积水,眼见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又落了下来。少年翻身下马,拒绝了侍从递过来的油布伞,脚步不带停顿地往城南宽巷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