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琬看到他的模样,反而想起她当年离开江都时的心情,当初自己满心期待,现在想想,简直比阿涉还要没心没肺。
后来真的到了那里,长安城朝歌夜弦,有的是赏心乐事,也确实没让她失望。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其实想得太多也没什么用,你年纪还这么小,以后日子还长,总不能靠回忆往事过这一生。”她这样说出来,不知道阿涉听进去没有,反而像是自己被自己劝到了,于是走过去拍了拍阿涉:“我明天也要走了,要赶好久的路呢,早点睡觉吧。你不睡我可要睡了。”
阿涉没有说话,看着岑琬走远,又看了看天色,好像确实又觉得有点累了,就自己回屋去了。
晚上耗了很久,很快就等到了第二天的黎明,为了避免和阎婴的人碰上,云曜和岑琬准备早些离开,本来不打算亲自告别了,不料芸娘已经早早等在门口,还牵了两匹马过来:“这么远的路,你们不会想凭一双脚走出去吧?”
她说着,还递给了岑琬一个包袱,里面除了干粮和杂物,还有许多银两,光是看着就沉甸甸的。
也不知是芸娘自己存下来的,还是阎婴从长安送来的,岑琬刚想拒绝,却见芸娘非常坚持:“收下吧,穷家富路。这个世道,真金白银未必花得出去。你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路要保重啊。”
她在路口一直看着他们走远,迎着朝阳的方向,阳光明亮耀眼,这一路虽然坎坷,但也算幸运,被这样的阳光照在身上,好像整个人都Jing神了不少,比起过去,很多东西也在不知不觉间放下了。
这一路路过了不少城镇村庄,他们越走越靠近江南一带,地理位置相近,风土人情也多有相似,许多无人的庭院和山庄已经是荒草蔓生,水面干涸,池中残存的只剩雨后留下的雨水,每每看到这种场景,总是令岑琬想到过去的家。
不知道江都怎样了,听说当地郡守已经投靠了莘国,算起来应该也是个好消息。
至于通往江都的方向,有市镇人烟的地方很多,难行的荒地也不少,他们选的路自己从没走过,路上也无人可问,走着走着,就发现走到了一处奇怪地方,这里没有一条平直道路,就连本来有路的地方也被堵住,没走几步就满是被风刮来的沙土和碎石。
他们本以为走错了路,随后却发现这里的古怪是出自人为,那是一队长长的队伍,其中男女老幼皆有,他们有些在手臂或是脸上印上了奴隶印记,有些穿着囚服,正被几个拿着长鞭的人驱赶着。
这些人赤着脚在大地上行走,所有人的手都一直被绑在身后,肩膀也跟着微微颤抖,低着头缓慢前进。
等到了地方,他们手上的绳索才被解开,被领头的人分发铲子和铁锹,好像在挖什么东西。
闲事莫理,云曜示意她避开这些人绕到而行,他们在不惊动那些人的前提下小心走着,很快就离开了那里,道路逐渐通畅,越走离江都越近,眼前的景物也逐渐变得熟悉起来,等他们二人走上盘旋的山道,云雾缭绕之中,忽然出现一个老人的身影,他跪坐在一座孤坟前,坟上长满了青草,而那个老人正将一束野花放在墓碑旁,对着埋在地底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岑琬无意间看到墓碑上的字,又上前细看那位跪在坟前的老人,才发现是乔敏正在祭拜他的妻子。
因怕打扰到他,等乔敏不再说话,她才迈开脚步上前,试探着叫了一声:“乔公?”
乔敏这才从往事中抽离出来,抬眼看向来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了她是谁。
“是琬儿吗?”他缓慢起身,“年纪大了,眼花耳聋,你若是不叫我,我只怕认不出来。”
确实如他所说,几年不见,比起上次见面,现在的乔敏确实苍老了许多,不止反应慢了下来,行动也迟缓了许多。岑琬想到爷爷,如果爷爷还活着,也是这个年纪,或许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岑琬快步上前扶乔敏起来,“这里山势高耸,乔公平日来看夫人可还方便吗?”
乔敏摇了摇头,“我就住在这山间,离她很近。”说罢看到她身旁的云曜,“这位是你朋友?如果不嫌弃,就到我住的地方歇歇脚吧。”
说着,乔敏将他们二人领到了自己所住的茅屋,确实离得不远,没走一会儿就到了。不过等到岑琬看到那茅屋的布置,却是大吃一惊。
刚进院子,就看到一个巨大的丹炉横在面前,房前屋后全是草木金石之类的物什,虽然她早就听说过乔敏辞官后去了道观修道,也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夸张的程度。
乔敏似乎察觉了她的惊讶,微微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颇有些苦涩,“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夫人早已不在人世,我后来一边钻研岐黄之术,又费尽心思问道求仙,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自己,也是因为她。我一直有愧于她,好像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再也没机会了。当初汉武帝思念李夫人,便有人呈上了返魂香,怀梦草,让他们在梦中相见,可我到底没这个机会了。”
岑琬安静听着,眼看乔敏已经白发苍苍,仍然不忘相思,不禁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