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徐衡之这人,一言以蔽之,不上不下。
论有多好自然谈不上,人家念大学他念高四五六,回回月考吊车尾、出勤率更是惨不忍睹;论坏,他也坏不到哪儿去,只敢跟在校外的小混混屁股后头整些小打小闹的把戏,放在北城一高远称不上校内一霸——毕竟头顶上有那位五十岁教导主任的铁腕悬着。
这人唯一一点特殊在于家里貌似有点小钱。当然没钱倒是怪事,毕竟高中不是白念的,家底不厚也经不起他这么糟蹋。
先前三年拉锯下来,徐家父母对徐衡之从绷紧斗争的心弦到彻底对其回归散养。徐衡之自己也想好了,明年第四次高考,再毕不了业他就退学去珠海打工。
就是四这个数,它有些不吉利。
算了,不想那些。
【一】
开学第一天还是要去的。昨天他已经下定决心这个学年要好好努力一定不逃课了云云——虽然先前每一年的九月一号他都这么保证过。
一进教室,周围几十个小他四岁的“学弟学妹”都盯着他看。徐衡之习惯了,复读这么多年、想不创个北城一高建校以来的留级纪录都难,虽然声名狼藉但在学校里好歹也成了半个名人,既然都是他自找的,那就要学会享受这一切。
八班是唯一的文科班。教室很大,一间能坐满六十多个学生。徐衡之的座位在最靠窗的角落里,方便他更好地打盹。可能是8x8正方形之外多余的一块,他的桌椅也就一直待在那儿、四年里从没挪过窝,倒是高三的老师先换了一轮又一轮、几乎都和他熟络起来,偶尔遇上个好脾气的年轻老师看他上课睡得香甜甚至直接随他去。
总之他很喜欢那个位子,就算不睡觉也能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撑个脸看着窗外风景发呆、自得其乐,不会有任何被忽视排挤的感觉——虽然他确实是被孤立了。所以一眼瞧见座位被占了的时候徐衡之心里略不爽,不爽之余还有些疑惑:居然放着前头视野好的位子不坐,跑来占这个自甘堕落专用座位,图什么呢?
占他座位的家伙趴在桌上、姿势像极了以前的自己。只露了个后脑勺给他,细看还是个女生,齐耳短发、皮肤很白,身板也瘦瘦小小的,怎么看都不适合坐最后一排。
女孩全无半点反应,仿佛压根没听见徐衡之脚步声。时间还早,教室里大多数同学已经开始了早自习,徐衡之不好打扰人家,只好小心翼翼拍了下她的肩膀,压低嗓音:“你好,同学,这是我的座位。”
人没动换。徐衡之有些纳闷了,幸好他也不是什么暴脾气,再叫一遍也无妨:“同学,这个座位是我……”
话音未落,女孩“蹭”一下直起身板,眼睛不错个儿瞪着徐衡之,红红的还蒙了水汽、显然是刚刚哭过,反把徐衡之吓了一跳。
“对不起……”虽然看着凶巴巴的,但她瞪了徐衡之两三秒后只是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哑,“我就是想在这而待一下,过会儿就走。”
徐衡之顶着马上读研的年纪,先前二十多年掏过鸟窝抓过青蛙、修过电脑看过网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会儿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他挠了挠鼻子,撂下一句“没事儿我先去解个手”,扭头就从后门冲出教室。
他认了,他确实看不得女生哭鼻子。
女生名叫谢瑛弦。徐衡之后来才知道原来谢瑛弦就是这位——“名气”没他大,但学校里也有不少人知道她。
就在徐衡之落榜第二年,她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进的北城一高。毕竟初中是省里数一数二的七中,中考那会儿不说直升高中部起码也是个上省重点的苗子,最后因为考试失利了才退而求其次来到一所普通高中就读。
这人学习是真好,在北城一高当了三年的断层第一、统考都能进全省前一百,徐衡之每次路过学校表彰榜都能看见她的名字高高地挂在最顶上。谢瑛弦在好学生里算低调的,不是什么班干部,学校文艺汇演、结业式优秀学生代表发言之类能出头的场合更是基本没她事儿。
不过高三的教学楼和高一高二是分开的,徐衡之此前从来没见过她。一个三年前就听闻其大名的人,到今天他才知道真人长什么样。挺清秀,眼睛很大显得脸小,轮廓有些婴儿肥、透出没长开的稚气。
倒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还以为是个气质早熟的大冰山来着。
【二】
徐衡之又一次确定,自己不是学习那块料。
前一天才痛下决心许下豪情壮志,一上课又开始犯困。所幸周一第一节课是数学,林老师的嗓音太尖锐、催眠效果一般,他还能打起几分精神,但课是完全听不下去的。
然而这次他难得没有看窗外,目光落在了第一排正中央那个后脑勺上。
他在看谢瑛弦。
当然从他那个角度也看不到什么,只有一颗乌黑的脑袋。
看着看着,徐衡之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来已经下课了。周围学生接水的接水、解手的解手、答疑的答疑,只有谢瑛弦依然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