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陶孟章望着碧梧宫紧闭的灰赤色大门, 仿佛又看到瘦瘦小小的女娃娃,痴痴守坐在阶前,嘴里含糊呢喃着:“娘, 娘去哪里了,阿姮想娘亲......”
她还不知道娘亲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他良心未泯,自然不愿看到李妃的女儿再遭不测。
他尝试着劝说皇帝、恳求叶献则,几次三番......
结果却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 赵月姮的处境更差了。
而他的“国师”虚名没有半分实权,他在皇宫中畅通无阻的行动, 也要在叶献则的眼皮底下,得她首肯。
正当他无计可施时,李明秀出现了。
不,不应当说出现。她是司衣司的典衣,是司衣李嬷嬷的得意门生, 因慧思巧手在宫中闻名,陶孟章很早便知道她。
李司衣是叶家的人,也就是叶献则的人,那李明秀自然也是。他原本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李明秀告诉他:她是李妃义结金兰的姐姐, 她要救赵月姮。
他自然不敢信, 只当又是叶献则设的局, 来试探他、抓住他的把柄。
可李明秀很快就打消了他的疑虑。
他意识到她绝不是个普通宫人:冷静胆大、深藏不露, 这么多年连叶献则都被她骗过,自始至终没怀疑她。
后来的宫中大火、瞒天过海, 皆由她筹谋策划,他则全力相助。
在救赵月姮离宫后,李明秀不动声色, 又在尚服局司衣司呆了半年,直至二十二岁放还的年纪,才自请离宫嫁人。
这些他都知晓,但有一件事,李明秀却是瞒着他的——
叶后身上的疮,不是怪病,也不是他下的毒,而是李明秀克制隐忍的报复。
按赵令柔的说法,叶后是点了他给的凝神香之后才起的疮,而且香停后就不再长新疮,只是已有的伤口反复流脓,经年难愈。
所以她们断定,是他在镇魂凝神香里做了手脚。
数次严刑拷打,最后甚至用了移魂汤来逼供,他都没有承认,甚至连香方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们才不得不信:镇魂凝神香没有问题。
于是从刑虐他,让他给解药、除妖术,变为威逼利诱,命他想办法治好叶后。
叶后的病久治不愈,根因在疮面太多,遍布全身。今天好了一块儿,又会被其他地方感染,加上叶后为了遮住伤口,平日穿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如此循环反复,更加好不了。
是以,虽然他不知这身疮是怎么来的,却知如何医治。
直至一个月前,他看见赵令柔将白绸里衣放在薰笼上焐热,然后给叶献则披上。霎时间,脑内一道光闪过——
李明秀!
在生疮之前,与许多贵族夫人一般,叶献则喜欢将衣服放在薰笼上染香。
他的香没问题,衣服也没问题,可二者遇到一起,就是问题所在。
陶孟章的猜测并非空xue来风:
李明秀曾问过他镇魂凝神香的配方,说自己因思念李芊芊,彻夜难眠,心神恍惚。他以师门规矩为由,并未告知,只将制好的香粉送她。
过了几日,她突然问:香粉中可有结了果的金罂草?
只这一问,陶孟章便知她不仅会针线功夫,用药,或者更准确地说,用毒也是行家。他想了想,没有隐瞒,如实告诉她:确实有。
金罂草本身无毒,还可以舒神静心。这种草在结了果子后,根jing发干变色,药性增强,也变成极佳的毒药引子。有几种毒性很弱草本,如水兰、乌蒿,遇见金罂草后,毒性倍增。
他敢用金罂草,一来因熏香并不口服,剂量有限;二来,无论是金银草本身,还是与之相冲的水兰、乌蒿,皆是罕见之物,世人知之者甚少,除非有意,根本不会碰到一块。
他那时没有想过,李明秀便是“有意”之人。他只暗暗咂舌,对李明秀更加好奇:这真的只是一个出身贫苦,为了养活自己而入宫的小绣娘么?
他已有八.九成的把握,是李明秀利用职位之便,在叶献则的衣物上做了手脚,比如用水兰泡过布料。
水兰本身毒性弱,无色无味,也不会刺激肌肤。但碰上金罂草后,日夜熏染接触,效果如何,就因人而异了。
很巧,叶献则便是反应特别剧烈的那类,满身的疮包,被折磨了十几年......
善人苦,恶人也苦,众生皆苦。
陶孟章思索许久,心头涌起一阵悲哀。
*
当年李明秀瞒着他,行此险招,也是看清了他的执迷不悟吧。纵然他对叶献则由爱生恨,愤懑失望,却还是不忍看她受这般折磨。
他宁愿她得因果报应,以一死赎罪。
如果叫他知道李明秀的计划,他不会揭发,陷李明秀于险境,但他会治好叶献则,再离开京城隐居。
他明白,叶献则不值得他这样,她是个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