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分明艳阳高照,谢昭棣却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烦躁地倒着时差,她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睁也睁不开。然而,她此刻偏偏有很多话想跟程嘉贝说,于是大声呼唤过来正在厨房里煮粥的男朋友,想要跟他说好些乱七八糟的悄悄话。程嘉贝甫一躺下,一双冰凉的手就不安分地搂过他的腰,自己的颈窝也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
程嘉贝,她呢喃道,来之前我见了一个人。
是谁?
我爸。
你爸?从没听你说起过他。
我从小到大就见过他三回,昨天是第四回。
第四回?
他塞给我一张银行卡,说对不起我,自己根本就不配为人父,这钱是背着张继红偷偷攒下来的,上面有一万,让我留着慢慢花。谢昭棣停顿了几秒,接着说道,我问他,张继红知道你来看我吗,他说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告诉她。
你收了吗?
没有,我把卡推给他,我说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你来看我,难道不应该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么?
是啊。
不是。谢昭棣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我的存在是畸形的,是荒谬的,是见不得光的。
你不是。他的语气很急,你从来都不是。
被你爱着的时候,我知道我不是。谢昭棣努力地抬起脑袋看向他,清亮的眼睛被困意折磨得有些涣散,只有被你爱着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吻向她的额头。
程嘉贝,她说,我困得已经看不清楚你的脸了,但是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跟你说。
你说。
我好爱好爱你。
事实上,谢昭棣故意隐去了很多细节没跟他说。
谢信海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不是。
谢昭棣继续问他第二个问题,这个钱,是什么说法?
谢信海这次回答得倒是很迅速,生活费。
在你心里,我原来就只值这区区一万块钱。
不是的。
你除了会说不是还会说什么?谢昭棣面色平静地质问道,我一天打三份工从早忙到晚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在大排档被人性骚扰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也是,我当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从小到大我就见过你三回,谁知道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谢信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没有父亲,我也不需要父亲。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谢信海那苍老疲惫的背影,埋完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天,她坐在桥边哭了很久很久。
她对自己说,哭完这一场,你就跟这个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晚霞覆了过来,她抬头望去,原来天早就已经变成了一片红,深深浅浅的红色笼罩着大地,是一个夕阳无限好的黄昏时分。
谢昭棣记得刚来B市的第一天,她从火车上下来,迎接旅客的也是这样的一片天空,那时她孑孓一身,任夕阳再美也与自己无关;而今,她终于能静下心来认真地享受这片刻黄昏,终于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有了短暂的归属感。
倒时差对谢昭棣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对程嘉贝来说也是。
他好想带昭昭出门感受一下浓郁的圣诞气氛,可惜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路上,总之一天到晚都是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等她倒过来时差,他又不得不去上课,两个人总是完美地错过。
谢昭棣终于不用再在上午喊困了,她起了个大早送程嘉贝去上课,然后勤快地打扫起了卫生。程嘉贝不是个邋遢的人,然而男生的心总归没有女生的细,东西乱放是常有的事,换下的衣服也总是洗得不及时,谢昭棣颇有满足感地把他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看着阳台上挂着的一溜湿衣服,更是心满意足地给自己鼓了鼓掌。
程嘉贝一进门就闻见厨房传来的麻辣香锅的香味,这个味道突然使他突然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他一时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在B市的家里,还是在大洋彼岸的公寓里。
你回来啦,洗手准备吃饭。
昭昭,你想去滑雪吗?
现在吗?
是啊。
可是我不会耶。
我教你啊。
也行,就当回馈我的香锅之恩啦。
微信视频通话铃声从程嘉贝的口袋里传来,我姐。
姐。姐姐好。
快让我看看我的傻瓜弟弟还活着吗?
程嘉贝有时候是真的对这个脱线姐姐感到无语。
别逗了,谁要看你啊,我是来看我们昭儿的。
嘉璐姐姐中午不,是凌晨好。谢昭棣开心地打着招呼,姐姐怎么还没有睡呀。
这小兔崽子老跟我肚子里闹腾,害得老子一个安稳觉也睡不了。程嘉璐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肚子,听见响声没,这就是我对这个小屁孩儿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