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挥手屏退了部分侍立的下人,微笑着问:“裕陵那事,皇上可定了谁去办?”
皇帝一应应是,没再多说什么。
怀恩见到小徒弟呆愣愣的,便缓和了语气,抚着他的头顶道:“这些道理你此刻不明白也没什么,将来总会懂的。”
周太后听了才放下心来,阴沉的脸色也缓和了:“如此便好。你看看,本是咱们皇家的自家事,偏总要外人指手画脚,也真应了那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了。”
“没错,就因为咱们是宦官,不该咱们管的事咱们就不该管。”怀恩已然肃穆下来,语气分外郑重,“汪直,你一定要记住,为人的底线便是管好自己,世事不论正邪对错,哪怕天下大乱,超出宦官职权之外的事,你也不能做!做了,便是错!”
怀恩竟被问住了,王振,当年确实可以算得权势熏天,比之天子更能为所欲为,只不过他干的不算是好事罢了。
他竟然会是这种论调,汪直着实惊诧:“师父您怎会这么说?倘若皇爷糊涂,朝臣庸碌,导致朝纲不振,难道就因为咱们是宦官,咱们便不能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怀恩一听便知道他是因周太后的事有感而发,不禁失笑,拉起他的小手温言道:“等你长大了便会明白,世上从来就没有谁能为所欲为。您看皇爷能么?太后能么?彭阁老能么?凡事力所能及也便罢了。”
皇帝道:“母后放心,朕已定了人选,一定保证事情办妥,又不会走漏风声。”
汪直哑口无言,平日见师父人品刚毅,嫉恶如仇,他常想着倘若师父能像王振、刘瑾、魏忠贤那般权倾一时,一定是天下之福,绝不会再叫周太后一家这样的跳梁小丑占到便宜,却没想到,不用别人限制宦官权力,光是师父自己心里的那道底线,便杜绝了这种可能。
如此看来,如果自己将来像历史上的汪直那样煊赫一时,即使到时做的都是好事、对的事,也不会得到师父的支持,在他眼里,宦官越权不论对错,都是狗拿耗子。
么回事,皇帝解释说:“朕与群臣已就此事商议过了,既是一墓三穴,两位附葬太后不当再有高低主副之分,将来母后千秋,谥号也必有‘睿’字。”
外廷的人都说,没想到钱太后之死,倒成了周氏一族的福气。
汪直紧接着问:“倘若师父您也能得到王振那般的权势,您想不想扭转乾坤,还以公道?”
能解除困局才是大大的好事,不是么?至于如何亏待了钱太后,汪直那孩子说得好,人活着能活得快活才更重要,无需把身后事看得那么重,看重了也没有用。
汪直没再说什么,就因为成了宦官,超出职权的事即使明知是对的,也不能做?这种道理他永远也不想懂。
又过了没多久,皇帝下旨:“赐庆云伯周寿推诚宣忠翊运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给诰券,本身免二死,子免一死”。周太后的三弟周吉祥早年在报国寺出家当了和尚,皇帝很快也找了名目为其加了封号,赐了田地。
怀恩摇头叹息:“你还小,这么想想也便罢了,但心里要明白一点,咱们是宦官,是天子家奴,注定不该得到那种权势,治国平天下的事该交给皇上和朝臣们去办,咱们只需帮帮忙而已。”
事后,见到朝臣散去,危急解除,大家还都交口称颂他圣明仁厚,皇帝的愧疚不安很快便淡了,开始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就随了母后的意愿行事,不再折腾了。
“正是。”见母亲没再提出更多异议,皇帝着实松了口气。这些日子的拉锯战简直令他身心疲惫,也心有余悸,总担心又出点什么幺蛾子。
周太后满意地点了头:“那便好了。叫我说啊,早该如此,倘若早便想到了这一遭,之前那些是非都可以不去惹了。”
迄今为止,还仅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表面上是周太后向群臣妥协,答应钱太后附葬,其实是傅恭暗地里为周太后出了个主意,在裕陵的墓室之中多砌一堵墙,将钱太后与先帝的梓宫分隔开,表面上看钱太后是葬入了裕陵,实际却等于是她自己单独在一间墓室,而真正与先帝合葬的,只会有周太后一人。
汪直每次多听说一点周家人如何风光的事,都会多一重堵心。待到初秋时节一次怀恩又带他出宫的时候,他便问怀恩:“师父,您可曾憧憬过,倘若自己有朝一日权势熏天,可以为所欲为,必定要让恶人都受到惩处,善人都得以善终,将世上不公之事全都矫正过来?”
那日最初听到周太后说出这一建议,皇帝还很有些不满和烦恼,只因当日被朝臣哭谏逼得没有办法,他才勉强答应,心里却在愧疚不安,还在琢磨着,将来如何再去说服周太后放弃。
所以,就这么过去吧!为死了的人为难活着的人,不值得!
很快,裕陵墓室里的那道墙便有专人进去砌了,庆云伯周寿请求赐田的事也得到了批准。
汪直问:“那王振呢?他能么?”
第48章 拨乱反正 很快,裕陵墓室里的那道墙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