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怪物身边,试图探查它的生命迹象。它的金鳞仍未褪色,下身的裂口微微泛红,似乎有透明的黏液从中溢出;那是个很小的裂缝,但奇妙地惹眼,也许是因为它的位置——和人身上用于交媾的器官位置相似。
上方的木质梁椽上也有斑斑点点如同花纹一般的棕色血污。
他只有这一间小屋,他在这里吃饭、睡觉,也在这里切割、腌制鱼肉。长久不曾清理的地板上满是油渍和风干的血迹,
和我们相似的半身,是他们曾作为人、不应被侮辱的凭证。那个小司祭是这样说的。
司祭是个嗓音温柔的男孩,二十岁多一点,还不到成人的年纪。他有蓬松卷曲的深棕色头发和同样颜色的明亮眼睛,当他吟唱、祭祝时,破旧的法袍袖口露出细细的手腕。
也许应该叫人来帮忙?其他人会敢于靠近这怪物吗?这个村里并没有人比这渔夫更凶悍。
怎么办?他在门前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倒在门口不再动弹的金鱼。
“放下!”一定是刚刚险些丧命鱼口的那一刻被衔走的。
他的大鱼看上去已经死透了。谨慎起见,他还是用拨火棍捅了捅据说最敏感的“裂口”……没有反应,它确实死了。
因此皈依神恩的村民们不再宰杀金鱼,只让它们在户外自然晒干。剖开鱼身是享用神的恩赐,剖开人身则是侮辱神的创造。
如果那个小司祭还在,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能剖开金鱼肚腹拿回戒指。
但他没能劈下去。一只有蹼的手爪在半空截住他握刀的手,利爪剜进他的手腕;本已僵直的“死鱼”正扬着头扑向他的咽喉。
他战战地望向屋里。鱼尾又甩了两下,似乎用尽了气力,不再动了,挺直匍在地上,只有脸还仰着,就像头已被切下、正正地摆在地上。
时间一刻又一刻过去。渔夫和门中的怪物无谓地对峙着。他在家门前的沙地坐下,沮丧而疲倦。无论如何,他不能在这怪物的注视下睡着。
渔夫夺门而逃。他在门前干燥的沙地上打了个滑,重重摔在地上。再回过头,见金鱼没有爬出来,才不再逃了。
这事必须有个了结。他想。他解下铁链挽在手上,一步一停地向那怪鱼靠近,反复确认猎物没有醒来的迹象。
渔夫从小就知道,用细棍插入这里就会看到金鱼剧烈扭动,被插入也不再反应才是死透了。但这经验在今天的猎物身上失效了。
渔夫解开锁链,拖着鱼尸回到屋里。
他们说你不可教化。那时候,年轻的司祭曾对他说。他们说你没有灵魂,但我不相信。
猎物很重,比同等身长的男人更重,渔夫使出全力才足以打横抱起它,平放在桌上。借着灯光他才看清:那怪物下半身的鱼鳞全然没有褪色,像刚上岸时一样金黄。
渔夫伸手抚摸横在面前的鱼身。沾着沙砾的细密鳞片依然湿润,光泽诱人。但它一动不动,嘴大张着——那是人嘴所不能敞开的狰狞幅度,伸着一对锋利的獠牙。如果它现在是死的,死前一定承受了极大痛苦。
渔夫向房门靠近一步,似乎看到那怪物嘴上金光一闪。
他举起刀,向着裂口处——
……他的项链。
渔夫呆住了。他不能冒险再回到屋里;但他必须杀死怪物,拿回他的戒指。再等一阵。再多一些时间。上岸的鱼总会死的。只是……
……莫非它还活着?
这怪物终究无法在陆上行走。渔夫暂时松了一口气。手腕上被勾破的皮肉这时才引起他的注意,所幸不是重伤,但越发清晰的疼痛还是令他咬紧了牙。他需要回屋去拿些烈酒清洗伤口。
屠刀摔落在地上,他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被这诈尸的怪物咬住喉咙,但幸运地躲开了。金鱼翻下桌子,鱼尾在油腻的木地板上拍得噼啪作响。
物整夜晾在外面——可能会招来猴子或野狗。他点上烛灯,走出去搬动货物。
接下来的步骤有点棘手。他切过的金鱼不计其数,但眼前这条必定需要他付出额外的力气。
也许只是特例。又或年老的鱼都是这样。渔夫不想再等,他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拿起割鱼刀。
首先,捆住它的嘴。他踩住怪物的双臂,用铁链在它嘴上绕了两圈勒紧,确保它生着尖牙的嘴无法咬合。然后是手爪,他抬脚放开一条手臂,迅速用铁链绕紧,又在另一侧重复相同的动作,最后将怪物双手捆在一起。锁链甩过房梁,渔夫一把又一把扯紧链条,吊起那生死不明的鱼怪。铁链拴牢后,渔夫认为自己暂时安全了。
他注视那道着通向怪物体内的缝隙,感到没有来由的吸引。他用两根手指顶开那裂口,感到清凉、湿滑的包围,就像没入一块凝固的鱼油。这狭窄的腔道里有些细小的磨砺感
渔夫再次试探那个裂口,那里比别处更湿,但同样毫无反应。怪物没有醒来的迹象。
怪物像是被他的叫声惊醒,嘴忽然一动,将整条链坠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