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是不可名状的,黑暗、污浊、凝视深渊会让任何人都瞬间变成丧失理智的兽类,深渊啊,会摄取生灵的魂魄!”
——《布芬迪塔尔大陆·中代史·深渊》
苍白削瘦的手指“啪”地将厚重的古书合上,一寸一寸地摩挲着羊皮纸封面上烫金的古老字符,一声轻叹飘散在空气间。
人类向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来揣测其他种族。
魔域深处,层层血雾笼罩,神秘的东西总会让人心生向往,于是,谣言纷起,越来越多的人类深信,血雾后有魔王提升实力的秘密。
“要不然为什么魔王要把宫殿建造在那里呢?”
恶意揣测的修士们信誓旦旦地说,那里一定是魔王的杀人地,全都是漫天鲜血骷髅堆成山,说得可怖极了。
当然也有的人猜测是魔王掳走大量纯真的少女,去练邪恶的魔法,去将她们祭祀给该死的黑暗神。
但其实,那座恢宏庞大、富丽奢华的建造在没有生灵的死山的宫殿里,空空荡荡,既没有鲜血骷髅,也没有亡灵冤魂。
只有一座华丽却又孤零零的王座,千百年来安静地伫立在那里。
原来人人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力巅峰,到最后就是孤独。
人类仇恨恶魔也因此更仇恨魔王,觉得那是罪孽滔天的血债源头;恶魔本身却也对魔王之位觊觎贪欲,
活物,禁入。
这句古老的,由第一位魔王留下来的警告却被当成了故弄玄虚的幌子,自从上一任魔王离去后,又有无数恶魔蠢蠢欲动。
波拉格一边思索着,一边用曲起的手指指节富有节奏地敲打桌面,某个恶魔临行前的叮嘱又一次浮上眼前。
“所有人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德盾了,如果我离开他一定会想要好好替我守住魔王之位的,但他是个亡灵,在魔域本就不方便,还那么固执,我怕他会受伤。”
“其实原本我是想将德莱尔作为我的接班人的,不过,他的性格可能还是不太适合魔域的环境,所以,拜托了。”
“我觉得,依你这么狡猾的性子,这么多年的生活经历,一定能把魔域治理得很好的。”
“至于德莱尔,还是去接修厄的班吧。”
什么呀……本来我这孤寡老人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活下去的……
这下莫名被托孤,还多了个魔王的负担。
金发的“孤寡老人”不由得吐槽,语气带笑满满的都是嫌弃与不耐烦,可是笑着笑着,血眸里就逐渐晕满了泪水。
魔域。
当初灰发灰眸小少年已经长成了身形挺拔、就像刚长成的小白杨一样的青年了。
每一魔域纪年的这一天他都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到深渊边,闭上眼睛感受那已经比当初减弱许多的旋风。
悬崖边风最小,最光滑适合人坐着的一处平地上,果然德盾又看见了被郑重地用丝带捆成一束的洁白的棣棠花,新鲜带着露珠,旁边还有一小束魔鬼草。
魔鬼草这么低廉的东西怎么能拿来祭奠我的王呢?!
德盾嫌弃地撇撇嘴,最后还是没有去管。
那两个人类,总是清晨时候来,中午时候离去。而自己则是傍晚时分前来深渊边,注视着夜晚的血月升起。
其实在魔域很难分清白天和黑夜,毕竟无论什么时候天上挂着的都是一轮血月,只是有更亮和更暗的区分罢了。
神奇的是他们居然一次都没有搞错时间撞上过,就好像是心有灵犀,默契地约好了一样。
呸,谁跟他们约好了,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弟弟,居然能让王心甘情愿牺牲呜哇呜呜。
哦我的深渊之主黑暗神啊,我不能再想下去了,王他说过他不想看到我被仇恨与偏见、固执蒙混头脑的样子,他希望小德盾一直都开开心心的。
“而且小德盾长大啦,要知道自己的生命,不能以别人为支柱明白吗?你要为了自己,努力而愉悦地活下去呀。”
德盾抬起头,拼命把眼泪憋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深渊边的风小了一些,拂过脸颊的时候竟让人误以为温柔。
这感觉就像当初王临走前,揉自己的头的感觉,还有那句很轻但很柔和的话:“以后,你也可以叫我哥哥的啊。”
呜呜,我的王……我的,
哥哥……
已经长成的青年像小时候那样团成一团,把脸庞埋在手臂里就不会有人看到自己的哭泣了吧。
月色朦胧如血似雾,一声声压抑的呜咽逐渐飘散在空气中。
“薇安娜【注】,我又梦见我站在深渊边跳下去了。”
又一次在那样,熟悉的仿佛亲身经历过的,清醒梦中醒来。
每一次德莱尔都确定极了自己是清醒的,是在梦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漆黑的、充斥着黑暗气息与深处没有神智的魔物的低吼声的深渊,德莱尔心里反而很平静。有一种坚定的信念,告诉他,一定要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