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色微明,要出殡。
景笙与众同辈皆跪在灵堂下等候时辰,长明灯忽一阵飘摇,安兰火急火燎跑进来拉她的袖子,使了一个眼色。景笙受意,起身来到堂外僻静的角落,出什么事了?
安兰将眉宇紧皱,凑到她耳边,刚才官爷来人说说二爷畏罪自尽了!
畏罪自尽?
景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看着她,作不出反应。
听说是昨天夜里的事,这会儿尸体还在三法司,要我们今天就去衙门领,但是老爷把人给赶走了,小姐,您看
不对,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这没有道理,景年她怎么可能会畏罪自杀?她答应过我的!她连连摇头,颤抖退着步子,要往外去。
这时,赵氏正神色复杂随林时乔绕过廊道往这里来,林时乔见她神色惶恐,便知所为何事,勃然呵道:不准去!今天是什么日子没有分寸么!
安兰连忙屈身颔首侍立,景笙止住步子,却仍心有不甘:可是爹
赵氏见状不妙,上前劝道:景笙,你爹说的是,再着急,今天可是你你娘出殡下葬的日子啊。搂住她的肩膀,我们这先给你娘处理了后事再说,好不好?
而景笙看见他已然转身要往灵堂里去,益发不悦,挣开束缚,冲那背影叫道:可是爹为何要赶走刑部来的人?
景轩闻声,抬头朝这边看来。安兰急了,一面抬眼瞥那人,一面小声拉她:小姐!
但背影没说话,景笙又说:那可是您的亲儿子!
林时乔的身子一震,登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赵氏缩着肩膀都吓得闭了眼,却见他咬着牙,却没有骂人,只是拧了拧眉,说:我林时乔从来没有杀人放火、残害人命的儿子。说罢便继续往里走。
景轩听着他的话,呆了片刻,又看了看那头面如菜色的景笙,陷入了沉思。
其实大家都知道林时乔这番话只是借口罢了。当年他怀疑韩氏与他人有染,因此生的就算是儿子,他自然也不能喜欢。果真这个儿子一日比一日不成器,作尽了腌臜事,甚至胆大包天来逼迫他这老子签署刑部的保证书。无才无能无德,别说是犯了事,就算她仍然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他也不会愿意多看她一眼。
因为他是林时乔,他向来如此,将脸皮看得比天高。景轩想,如果林景年没死,他要为了阿姐同她撕破脸皮,那他这位了不起的父亲兴许连阿姐也不愿认了。
过一会儿,景笙从外面进来,依旧跪在他的身边,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天际第一道朝霞投在院子的丧布上时,从外面许多认不认识的宾客都往这里面来。
要开始仪式了,众人到堂下即位,接着,有司连续三次发出"噫兴"的叫声,又连喊三次"启殡",男的女的开始号哭,他身边的景笙也在哭,但是沉默。
景笙在家里从来没有话语权,听了父亲这番话,只觉万分绝望,而这份绝望也让她一路哭到后山。
花白的引路纸从队伍的最前端飘来,景轩抱灵牌,却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但好在请了许多哭丧妇,乍一闻声势还挺浩大。
太阳落山的时候,灵柩要落土。抬棺的八仙拽着棕绳徐徐放入坎穴,四平八稳之后,一点一点给棺上添土。
回到家里,天已经快黑了。众人在院子里拿酒洗手去晦气。事毕,他绕着院子去景笙那里,却撞了一个空。
他问门口的安兰,我阿姐呢?人去哪里了?
小姐匆匆出去了,说是有事要办。
景年的尸体已经被一位大人领走下葬。
从衙役那里得到消息,景笙寻着门路找到那位所谓景年的朋友是一位模样漂亮的人物,纤细也从容。景笙打量了一番,忽的发现这人眼睛长得与景年有几分相似,虽只是形似,里面的东西完全是南辕北辙的。
素贞叫人进来给她斟了一杯茶,笑着说:有一年夫人生辰,我见过夫人一面,但那时您病倒了,自然不记得我了。
哦,是这样。景笙捧着茶杯,垂眸沉思了一会。
今日天色迟了,若夫人要祭拜令弟,明早我带您去。
令弟?她察觉这个称呼的微妙之处,直截了当道:不了,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问。
夫人旦问无妨。
敢问大人,正色,景年的尸体有没有异样?或者
素贞明白了她的意思,登时忍俊不禁,夫人可能对我对朝廷规制都不太熟悉。在下职从内阁,但令弟的案子由三法司负责,我既没有正当理由,是不能插手三法司事务的。
景笙呆了一会儿,吐出一个好来,片刻,又吐出一个更加坚毅的好,说着不便打扰,就行礼要离开。
夫人明日确定不去祭拜?素贞叫住她,还是说,不见过尸体便当人还没死?
她脚步一顿,什么话也没说,片刻便消失在夜色中。
素贞知道她这么问的用意,她是想问林景年女儿身份有没有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