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灵堂静谧无声,月光清如白银。
墙上贴了一个「囍」字,灵台摆着一张遗像,死者年龄约莫已过古稀,左右放满花圈,身着凝重红色外衣的蜡烛在燃烧,烛芯端顶烈火跳动,滴落的蜡油好似泪珠,它在哀叹自己平淡的一生。
栾桢身穿大红喜服跪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身后是两具棺材,他跪了很久,以至于脸色显出病容似的苍白,蜡烛昏黄的光晕衬出他的单薄。
今天是他与裘老爷子结婚的大喜日子,没人敢扶他起来。
下车时,栾桢听见大家在议论:裘老爷子在弥留之际担心死后受苦,要挑一位alpha作陪,但没有父母愿意将过世的孩子作为商品售卖,这个alpha的父母主动找上门,以高昂的价格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卖了。
他不信,绝对不相信!
栾桢虽知道父母极度厌恶alpha,只爱omega弟弟,所以从懂事起,一直谨慎做事,恪守本分。
可又怎么解释父母一反既往的态度——他们今天对他特别好,比以往好上千百倍,不让他洗衣做饭,不用被omega弟弟随意差遣,反而温声软语跟他说话,给他穿新衣服,亲自送他到裘家老宅。
或许,他们所说是真的,或许,都是亲生父母的Yin谋。
——但他不相信!
他已经足够谨慎地活着。
栾桢感死死地咬住下唇,眼眶的泪水赌气似的不肯掉落,他回头望向大门,一眼望到尽头的小路空空荡荡,见不到父母的影子,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在风里孤零零地伫立,他的人生轨迹彷如贫瘠的植被向前延伸,黑暗,荒凉。他不甘心,不愿相信他们如此无情无义。
他还在等,直到大门被眼神抓得扭曲了,父母也没有出现。
难道他真的要在今晚死去?灵魂和青春将像燃烛一样一并逝去,终日守着一座坟草齐眉的坟墓。
相士说十二点是好时辰,宜出嫁,十二点,他就要死了,但在死之前,他要与裘老爷子拜堂。
钟声敲三声后,栾桢等来了驼背相士,他将一碗水和一副药放在他面前。
“先生,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栾桢抓住相士的衣角,拼死抓住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你不想死,我就想死了吗?我求你别为难我,否则我俩都性命不保。”
相士一脸苦相,摸了摸嘴上的八字胡,冷哼一声,暗衬道:天生贱命。
黄道吉日,好时辰,拜堂结婚,奔赴黄泉。
按照相士指引,栾桢进三炷香,跪,献香,紧接着面朝正前方,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眼泪再也压不住,汩汩滚淌下来,泪水打shi衣衫,渗入胸口,心凉至极,栾桢丧着一张脸,紧闭双眼,向棺材而跪。
三拜之后,他就正式与裘老爷子结为夫妻,与世长辞。若说有憾事,是本该顶天立地的alpha,生不自由,死不由己。
相士站在栾桢与棺材中间,轻咳一声,尖声喊:“一拜天地——”
栾桢紧咬双唇,眼眶又缓缓红起来,却迟迟不肯弯腰。
不想死,他承认。
哪怕父母待他不好,仍想好好活着,然而骤然的变故要他直面死亡,他不愿意。
相士皱紧眉催促快点,否则赶不上时辰。
栾桢放弃挣扎,低头,缓缓弯腰,却因门外一阵嘈杂声生生停住动作。
——哎,裘公子怎么回来了?他和他爹不是水火不容吗?
——虽说自老夫人死后,他们父子俩一直不合,但针锋相对多年,如今裘老爷子去世,仇恨一笔勾销,也该回家啦。
——但是,跪在灵堂的alpha与裘钦戎是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
夜深人静,杂乱的脚步声尤其清晰突兀,一群黑衣人在大门拦住围观的街坊们。
脚步声沉重有力,穿过笔直的小路,稳稳定在灵堂门口。
见到来人,相士乱了阵脚,慌乱地跪在对方脚下,颤声说:“裘......裘公子,您怎么回来了?”
栾桢浑身一僵,他直起身体,顺着相士的视线望过去,惊骇地睁大双眼,脸更白了。
裘钦戎,真的是裘钦戎!他不是被......
他们太久没见了,岁月如白驹过隙,算上今天,已两年没见面。
裘钦戎似乎对重逢不感到意外,漠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语气直接而冷淡地说:“栾桢,好久不见。”
裘钦戎居然还记得他。
栾桢沉默着偏下脸,视线虚虚地落在喜服上,实际内心十分紧张。
隔了几秒,裘钦戎迈步向他走过来,见栾桢低头,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强迫抬头,大拇指慢条斯理地抚摸他微颤的下唇,露出嘲讽的笑容。
“结婚?”
“和我爹?”
栾桢被他捏得生疼,嘴唇有点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