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刘协目光Yin郁,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木然地随着群臣端酒饮酒,如一只任人摆布的机械木偶,孱弱僵硬。
如此酒过了两巡,大家才敢稍稍活络了些,目不转睛地盯着美艳的舞姿直看。
六旬老将军段煨酒一下肚,醉意忽而涌上脑袋,见其中的美貌舞女娇俏动人,他头脑一热便忍不住双眼发直,大声夸赞道:“这宫里头的舞乐果然也是外面比不上的,瞧这八佾个个都是体态柔媚。老夫记得,灵帝在时有位妃嫔极擅折腰舞,老夫曾有幸欣赏过一回,那可真是风姿绝妙世间少有哪,可惜现在老夫记性差了,着实记不清她的脸了。”
这时,周围顿时传来一声抽气。
原是旁边侍立的一位老宦官,闻得段煨的话后骤然变色,急忙瞅了刘协几眼,见后者愣愣并无反应,才提起胆子走到段煨跟前,趁为他添酒的间隙,便瞟着刘协边附在他耳侧小声提醒:“老将军休再胡言,那位正是早已故去的王太后,是当今圣上的母亲,您怎可在此地提及如此宫闱秘事,这岂非当众损及陛下颜面?”
“啊?”段煨立刻一拍脑门,扯出尴尬的大笑以掩饰不安,当下端起酒樽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抹了把嘴角,“本以为那样歌舞环绕的盛世之景不会再见了,不想得赖司空拥戴陛下,老夫在此刻依旧能品味到如此雅乐,还是依靠司空定鼎汉室之功啊!司空实乃天降汉室之幸,社稷之恩,百姓之福啊!”
他赶忙用阿谀奉承给自己打圆场,全然没注意到刘协夹箸的手颤了颤,不提防差点落在地上。
曹Cao的眼里同样有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闪过,他坐在刘协龙椅之下,像是不经意地望了这口无遮拦的段煨一眼。
瞬间,目光猛得一暗。
“老将军醉了。”他微微偏头,将不悦抑制在沉沉的声音里,轻轻抬手,“来人,将老将军扶回府邸好生休息。”
他一开口,歌舞立刻识相停止,大殿顿时安静一片。
“司空何出此言?老夫明明清醒得很。”这老头子丝毫不会察言观色,还想坚持着站起身,兀自伸长脖子摇摇晃晃地申辩。
曹Cao非但没有露出愠色,反而扬唇笑起来,指节在桌上饶有兴致地轻叩,“老将军都醉到说起糊涂话来了,安能说不醉?还是早些歇息着,明日孤便派兵护送老将军前往淮南驻守,袁术新破,军心不稳,还是得仰仗老将军这样德高望重的名将,方能做我大汉藩屏。”
此令一下,众臣尽皆失色。
这不明摆着是要外放段煨的意思么?
“想那段煨一世功臣,有诛灭董卓扶汉室的功勋,居然要沦落到地方上做个区区守将了。”有官员小声窃窃道。
“司空莫非很忌惮他刚才所说的言语,方才这般恼怒罢。”
“在下看哪,是司空明着表态了自己的立场,他是不会僭越了陛下骄矜自己功劳的,也能让陛下信任他的忠心。”
他们在一边交首接耳,那边段煨顿而面色发涨,脖子青筋直冒,不甘地冲曹Cao大叫:“老夫诛李傕破董卓,战功赫赫,司空凭何外放老夫担任区区闲职?老夫不服!还请司空给个让老夫心服口服的理由!”
“是么?”曹Cao漫不经心地扫了最上首的刘协一眼,后者霎时如被雷击中打了个哆嗦,嘴唇骇得发白,“那还是让陛下决断吧。”
见曹Cao把烫手芋头扔给自己,刘协顿时冷汗流了满背,嘴角不禁抽搐几下,犹豫地看向段煨,眉目揪紧露出很痛苦的神色,良久才缓缓道:“那……段老将军年事已高,朕体恤你功勋卓著,封你为镇北将军加安定侯,不日就去赴任罢。”
他挥挥手,似乎不敢再望满脸失望的段煨一眼,示意周围武士将后者带下去,一面仰脖将杯中御酒饮得干干净净。
只听殿下发出断断续续的几声“陛下”“陛下”,段煨的声音慢慢消失不见,刘协才敢喘口气,扯开嘴角向众人笑道:“列位爱卿莫要拘束,继续宴席,来人,再献上乐舞助兴。”
话音刚落,清脆的“哐当”声打破寂静,一只琉璃盏掉落于地,碎了。
第76章 毒酒
群臣不由得皆惊了瞬,立刻将目光投往声音的来源——
是一名年未二八的小宫女。
她眉眼还没长开,瘦小的身子骇怕得瑟瑟发抖,惊惧的目光紧紧盯着脚下碎裂一地的琉璃盏,烛火透过渣滓反射入她的眸子,照出满眼晶亮。
气氛如此死寂般的僵直,小宫女愈发不知所措,双手不住打寒颤,只得扑通一声跪下,朝上首拼了命地磕头:“司空饶命,陛下饶命,奴婢一时心慌失手惊扰了各位大人,实在罪该万死!”
阿笙坐在距她两尺远的位子,瞧见这小宫女满脸惶恐,明显魂儿都要被吓没了,面色一片惨白。
适才正是这名宫女给她倒酒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没见过大场面,紧张到手直发抖。宽大的衣袖不小心拂过那只琉璃盏,转眼间将其打落在地,这才酿了祸事。
那女孩伏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