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烛火葳蕤,一袖清风飞过,烛火跳动两三下,随之落下了一个人影。
迟鹤听一手扶着柱子一手轻抚微隆的小腹,从地上起了身,身后的人也适时地开口:“属下见过公子。”
“乌栖,”迟鹤听轻垂眼睫,勾了勾唇:“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找你来是有事求你。”
迟鹤听拢了拢身上淡薄的衣衫,轻咳了两声,他看了一眼乌栖,而后便将目光挪到了床帘后,隐隐可见帘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乌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五感异于常人,待看清究竟是何人,不禁微微蹙眉:“公子,他是谁?”
迟鹤听没回答,只慢慢走上前去,将熟睡中的迟归远抱了起来,小孩儿贪恋迟鹤听身上的味道,甫一入怀便咂了咂嘴,小手揪着他胸前的衣料,也不知道哼哼了些什么。
迟鹤听瞬间柔和了眉眼,他用食指勾了勾小孩儿的鼻尖,可嘴角的笑却很快僵住了。
再不舍得,也只能再抱这片刻了,他同他的骨rou素来缘浅。
乌栖似乎是猜出了什么,可是他却不愿意相信,正在他心中天人交战时,迟鹤听抱着孩子扭头看向了他:
“……乌栖,他是无戾的孩子,我求你将他带到无戾身边,好好保护他,可好?”
乌栖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什么表情,一定是又惊又乱。殿下等他回信等了几日却了无音信,却没想到迟鹤听却传信约他今夜相见。
皇宫虽然守卫森严,但是若他想,自由进出倒是不在话下。蒹葭殿的人又被迟鹤听事先迷晕,乌栖以为迟鹤听是无颜回信殿下,所以才要他带他离开。
可看如今的情形,迟鹤听这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再见殿下一面。
乌栖目光复杂地看向他怀里的孩子,突然紧蹙双眉:“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迟鹤听浅浅笑了:“乌栖,替我同阿戾说声抱歉,明日之约鹤听怕是要辜负了。我如今身为后妃,更身怀别人的骨rou,已经无颜再见他,与其两相纠缠彼此困扰,不如由我放手。”
他素来温和知礼,应了句公子如玉人淡如菊,迟家将他教养的极好,诗书笔墨礼雅春秋,也因此于他而言活着便要受世俗礼教的束缚。
他是生来显赫的公子,是殷无戾曾经心头上放着的第一人,以前的他有多么完美,如今的他便有多么残败。
他,配不上殷无戾了。
如今的他,除了一颗心,已经没有哪一块地方完完整整属于爱人了。如果那天他没有去乾明殿,宸帝便不会起了兴致同他圆房,他也不会怀上龙裔,累一身罪孽。
明明只要再等两三个月,他就能等到无戾了……
迟鹤听神色有些落寞,他轻声开口,声音无悲无喜,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个孩子叫迟归远,是我同阿戾的骨rou。五年前他离京前我便已经怀了这个孩子,如今他安稳回京,我便将这个孩子还给他,从此以后便同他两清了。”
迟鹤听自顾自地说,全然没有看见一旁的乌栖暗自攥了攥拳心,他将目光落在这个孩子身上,突然开口道:“公子,你从来都不了解殿下,也自始至终未曾考虑过殿下的感受。”
“五年前是这样,如今依旧是这样,当年的确是公子一声不吭地舍弃殿下而去,可这五年来殿下都未曾埋怨过你,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你当年的抛弃寻找借口,如今不过是同你要一句解释一声抱歉,你还要继续逃吗?”
“殿下他真正介怀的是你当年没有送他最后一程,他不怨你背弃,不怨你入宫,却怨你连句解释也不曾说给他。公子,你如今要两清,可想过殿下的感受?”
迟鹤听微微一愣,他从来没想过逃避,乌栖是误解了他的话。
可是他忘了一件事,乌栖是从影宫里九死一生走出来的影卫,他的主子永远是殷无戾,他对迟鹤听的尊敬和顺从也只是因为殷无戾爱他。
殷无戾和迟鹤听之间,乌栖的天平永远倾向于他的殿下。
乌栖耐心告罄,不愿再多费口舌做这些无谓之争,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把人带到殿下身边的。
迟鹤听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便觉得后脖处一阵刺痛,他眼前一花,瞬间被卸了力气,手松开的那一刻就被乌栖抱走了怀中的孩子。
乌栖一手稳稳抱住犹自沉浸在睡梦中的小孩,一手掐着迟鹤听的腰肢将人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
迟鹤听四肢绵软得使不上力气,他强撑着眼皮,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乌栖?”
乌栖面色不虞:“公子恕罪,殿下既然想见您,乌栖必然不辱使命,不过您也放心,我会将小公子安然送到殿下身边,只是要麻烦您也跟着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