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如果我们两个明天可以活到最后,你就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别对哥哥心软,走出影宫好好活下去。”
“哥,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我不是父亲,我们两个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绝对不把你抛弃在这里,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互相扶持吗?”
“我绝对不会对哥哥动手,哥,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少年明媚的笑意不掺杂任何杂质,干净得像是这地下囚宫里经久不见的初阳,以至于当寒凉的刀锋刺入皮rou,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嘴角的笑意,可眼里的阳光却一点一点的黯淡了。
胸口一阵闷疼,乌栖低下头去看,紧贴胸口的只有一柄木质剑柄,坠着小麦做成的剑穗,还在轻轻地垂摆。
这条剑穗和他的那一条是成对的,就像他们兄弟二人,也是母同胞,双生子。
剑柄朝着至亲,剑锋却向着自己,他的乖弟弟真的天真地在最后的时候收了剑。
“哐当”一声巨响,身前的长剑掉落在了地上,乌栖没有后退,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握着刀锋缓缓滑跪到了地上。
“哥?为什么?”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哥……你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是亲兄弟吗,为什么要杀我,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舍得杀我!
汹涌如chao的压迫感猛地袭来,乌栖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浑身突然涌上一种无力感,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只有虚无缥缈的空。
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痛呼才回过神来,灵台一阵清明。
屋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震得窗棂四下作响,凉风顺着脖颈钻过去一阵清凉,乌栖从回忆的浪里翻了出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掐在了迟归远的脖子上。
他使的劲不小,小孩被他掐得喘不过气,两只小爪子拼命地拽着他的手腕,可惜力气实在是太小,反而自己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等乌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勒晕了过去。
乌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鬼使神差的,第一个冲上脑海的念头却不是松手。
这是迟鹤听和殿下的孩子,如果让这个孩子回到殿下身边,那么殿下从此以后就不再是孤身一个人,他有了骨rou至亲,有了牵挂羁绊。
那他呢,他该怎么办,殿下有了自己的骨rou陪伴,会不会再也不需要他陪在左右了?那他该去哪里呢?
只是这么一个浅浅的念头就已经令乌栖一阵后怕,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手上的力气不减反增,小孩儿的脖颈可真细,握在掌心里竟然这么脆弱,他只要再收紧一点就能彻底毁了这个脆弱的小生命。
乌栖忍不住收紧掌心,可脑子里却不停地回荡着殿下同他说的每一句话。
“乌栖,若是没有你,这漫漫红尘该有多寂寞。”
“你与本君不谈尊卑,不论主仆。当年你舍命护我一程,如今本君只想你平安。”
“我有乌栖,如鱼之得水,幸甚至哉。”
……
指尖轻颤,他最终是狠不下心,在最紧要的关头撒开了手。
已经昧着良心错过一次了……他不能再错第二次。
乌栖从床边缓缓站起了身,向后踉跄地走了两步,恍惚之间竟然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笑话。
影宫这样的地方,要培养出只誓死忠于一人的影卫简直是最简单的一件事——想要造就一个影卫的忠心,就要先打碎这个人的自尊傲骨,斩断他的一切牵挂,让他将所有的依赖和情感都寄托到主子的身上。
便如同雄蛊对于雌蛊的依赖一样,主子就是影卫的贪心和解药。
殷无戾是乌栖的毒,也是他的蛊。
乌栖从小到大就没有见识过影宫外的天地,身边只有无尽的猜疑和厮杀。对于一个没有见识过阳光、没有接触过温度的人而言,殷无戾甚至根本不需要刻意,只要随便给他一点关心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赴死。
更何况,刚刚走出影宫这片人间炼狱的乌栖遇到的是只有七岁的殷无戾。
殷无戾出现在乌栖被打碎一切道德感和世俗观的时机,在乌栖为了存活而被迫舍弃最后的亲情的档口来到了他的世界里。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乌栖的Jing神寄托,也成为了折磨他的无上凶器。
只要殷无戾的眼里有他,乌栖就能够活下去。
乌栖刚入宁王府的那天正巧是殷无戾的生辰,影宫里的人把他送到就走,他在府里找了一整圈才找到殷无戾,可小主子没发话他不敢上前靠近,只好钻在屋檐上跟了殷无戾一整天。
晚上他照旧蹲在卧房顶,顺着两座房檐的空隙去观察屋里的动静,没想到紧闭的窗突然打开,殷无戾从屋里探出小脑袋,抬头就对上了乌栖的视线。
殷无戾朝他勾了勾手,乌栖懵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小主人叫自己下去,当即“咻”的一声就飞了下去,瞬间就落到了殷无戾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