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饭,豆饭,还是豆饭!从他被绑到这里,就一直在吃豆饭,冯辉现在一看到豆子,就觉得恶心。他胆怯地央求冯硕祥:“阿祥哥,咱能……不吃豆饭了吗?”
冯硕祥不犯病的时候,是能够正常交流的;只不过,他犯病的点很奇怪,冯辉也摸不透他的脾气,不知道说了什么就会惹他犯病,然后就是一通毒打。方才说的话,显然让他不高兴了,但是还不至于犯病,所以冯硕祥没有打人,只是皱着眉头说:“再忍忍,等到确定是男娃了,我再给你换别的吃。”
冯辉这才明白,原来冯硕祥给他吃的,都是利于怀男胎的东西。他讥笑着想,且不说他生不了,就算他真能生,这些民间土方想来也是没啥用;不然他娘也不会生了五个女娃,生到快四十了,才生出他这一个带把儿的。
“你笑什么?”冯硕祥冷着脸问。
“我笑了?”冯辉有些错愕,他见冯硕祥面色不善,立刻找辙道,“嗐,我是笑……笑你着急要男娃。女娃就不好吗?”
冯硕祥“啧”了一声,而后举着勺,往冯辉嘴里送饭:“女娃有屁用,又不能传宗接代。”
冯辉含住豆饭,强压下恶心的念头,勉强嚼了几口,咽了下去;而后窥着冯硕祥的脸色,试探性地说:“没有女娃,谁来生娃?”
冯硕祥没有理睬“只有女娃能生娃”这件事,只是固执己见地表示我们老冯家不需要女娃。
“万一生了女娃呢?”
冯硕祥想都没想,直接回道:“扔河里,淹死。”
他回得很平静,仿佛这样做对他而言是天经地义,并未让他觉得伤天害理。思及此,冯辉感觉不寒而栗,他不知道冯硕祥只是这样想想,还是真的这样做过,或是看见谁这样做过。他知道,农村人重男轻女,又赶上了独生子女政策,好多女娃不是成了黑户,就是送给了别人家养;可是溺死女娃这种事……冯辉突然想到了他的大姐。他大姐头两胎的女娃娃,生下来都没保住,说是娃太弱夭折了,直到第三胎生了男娃,才保了下来;而今想来,真的是“没保住”吗?冯辉越想越恶心,最后直接呕出了他本就不喜欢的豆饭来。
他一呕,冯硕祥先是气恼,而后又是惊慌,最后竟是欣喜若狂。他轻轻按着冯辉的肚子,说话的声音和手一样,都在颤抖:“是不是怀上了?是不是在害喜?”
冯辉吐到乏力,没心情搭理冯硕祥这个疯子。他闭着眼睛,平复着呼吸和心情,只听冯硕祥自言自语道:“得验一下才行。城里有卖的,叫啥来着……”他抓住冯辉的手臂,低声嘱咐道,“我去城里买个东西;你别怕,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他就出去了,门又没锁。
冯辉心说,你别回来,就死在路上吧。腹诽完,他又骂自己,怎么可以这般恶毒,竟然咒自己的侄子去死。侄子,冯硕祥可真是他的好侄子,冯辉睁开眼睛,看着大敞四开的铁门,恨透了把他囚禁在这里,还搞了他屁股的冯硕祥。
天越来越黑;冯硕祥走的时候没开台灯,小屋里暗极了,通向外面的门洞就像一个无尽的黑洞,看得冯辉越来越慌。不久前,他还希望冯硕祥死在路上,永远不要回来;现在,他却希望冯硕祥赶紧回来。除了那个牲口,没人知道他被关在这里,冯辉不想这般屈辱地死在这个鬼地方。
“咕——咕咕,咕——咕咕——”
猫头鹰在叫,晚风在啸。冯辉怕极了,他呢喃着冯硕祥的名字,祈求他赶紧回来。
忽地一阵电闪雷鸣,电光如此耀眼,却照不亮黢黑的门洞。冯辉听见脚步声,心里有了希望——他冲着屋门,大声喊着“阿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