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灵机是在ji院长大的。
他的出生算不上低贱,虽说母亲只是婢女,可父亲却是一位公卿近侍的后人。变故发生在他八岁那年,也无非是老调常弹的家道中落、卖妻鬻子那一套,总之,母子二人被卖至淮州ji院。
淮州醉西湖畔的南仙坊乃青楼名ji汇集之所,古人云人生乐事,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淮州。
本是心情愁云惨淡的日子,却正赶上花魁巡街。华灯初上,各青楼中的名ji打扮得花枝招展出来迎客,四方前往观赏的士人富商争相赴会,车马排列在大街小巷像一堵墙,围观者成千上万,热闹非凡。
乐灵机问母亲这是何处,母亲只道是“男子寻欢之所”。
又见游廓中间的大红伞盖之下,是盛装的花魁,玉面凝脂,浅浅火光的掩映下,像是替她浑身弥漫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彩纱,乍眼看去,遍体流华。
京都侠少,风流才子,都备着厚礼求见,更有位虬髯大将军一掷千金,专程请她唱曲儿。
乐灵机没见过这般声势浩大的阵势,他攀上屋顶钻进客房,把身子蜷在梁上,居高临下,好奇地屏息偷看花魁会客。
却见那粗豪将军听了两曲便不耐,上前就要去摸花魁的身子,花魁吓得花颜失色,连道自己卖艺不卖身。
那人却是极不屑,大喝:“我闯南走北什么没见过,一个出来卖的跟我装什么装!”,说罢撕开花魁的衣裳,掏出他的腌臜物要jian辱她。
乐灵机大惊失色,冷汗布满背脊,僵在房梁上动也不敢不动,他见那张娇嫩洁白的脸蛋被浇上浊物,痛苦地拧作一团,而那施暴者的双眼,竟似凶野饿狼,亢奋地闪着yIn邪Jing光。
原来这便是男子寻欢么!将白纸沾污,是如此值得兴奋之事吗?
乐灵机被这原始粗鲁的交媾震慑住,只觉头晕目眩,两股战战,险些抱不住房梁,喉咙里似被哽住,几欲作呕。
底下已是狼藉一片,满屋尽是腥膻,乐灵机不敢再看,把身子横在梁上往前攀。
青楼的客房尽数展现在他眼底,这一屋颠鸾倒凤互吹箫,那一屋春水漫衾神魂销,遍地是笙歌浪语,处处萦绕着馥郁的脂粉浓熏,红墙黑栅,锦衣华服,珠翠摇曳,花团锦簇,满眼尽是大块大块的红、蓝、绿、紫、金……似一幅一幅极尽奢靡绚烂的春宫。
这纸醉金迷的场面落在乐灵机眼中,却好似rou欲的地狱图景,由于呼吸困难,加上汗水、恍惚和恐惧,他几近昏迷。
终于勉强爬至房梁尽头,底下这屋正在大排筵席,十余名风流子弟坐了三桌,每人身边都坐着一名倌ji,他们边饮酒行yin,边品题高下,yIn词艳句张口即来,其中一人喝上了头,朝着窗边的一人叫嚷:“白兄,就差你了,今日那花魁的姿容如何?”
那人一袭洗得发白的素衫,倚着窗台跟周围格格不入,他推脱不过,便望着窗外的湖,yin了半句:“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却是一句婉丽的情诗,引来满堂哄笑,先前那位子弟捧腹道:“诸位别见怪,我这位同门可是个痴情人。”
那书生的眼神在这污秽之地,却是少有的清澈。乐灵机待众人饮得倦困,才慢慢从梁上下来,踏着虚乏的步子,问那仍立着的书生:“方才诗中的‘河汉女’是何物?”
书生见他却也不讶异,指着天际的银河道:“是织女星。”
乐灵机顺着他的手仰天看去,却分不清哪颗是织女哪颗是牛郎,只见着一轮皎皎素月,凝着清白光辉,将满地的姹紫嫣红衬得媚俗不堪。他屏息望着那月,把清幽月华摄入了打开着的心灵,顿时整个身心的躁动与不安都被涤净。
月亮可真美,他细声赞叹。
此刻的乐灵机尚不知这一刻于他的意义,只隐隐感觉,书生眼中脉脉难诉的深情,与某种至纯至美之物,被这月儿牵在了一起。
他与母亲从此住下。伎馆不养闲人,一丁点儿的人,就跟着杂役们一块砍柴烧火煮饭抬水。
到了十三岁,母亲染上花柳不久便香消玉殒。乐灵机没了庇护,长得又跟个姑娘似的,gui奴定不放过他,可没曾想干瘦的小子力气却是极大,他抵死不从,还闹出了人命。
只能说他命不该绝,斩首的斧子都抵在脖上了,却被微服私访的段王爷瞧上。王爷中意他黝黑眼睛里的煞气,觉得自己军营中正差一头狼崽子,便将他买下带到边疆。
关于他是如何在战场挥剑搏命,又如何被赐得一套火红官袍,其间诸多跌宕起伏的细节,乐灵机并不常常回忆。
金台人佻达轻浮,高官贵族则更是放浪,无论是yin歌赋诗,还是踢蹴鞠玩,总与情色紧密联系在一起。每当乐灵机亲眼看见或是听别人说起那些艳闻韵事,心就怦怦直跳,别人取笑他是“风流薮泽里的一枝白莲”。
这新生活却还不如战场上来得自在,在他看来金台只有两样是好的,一个是亲大哥般待他的乐清绝,另一个,就是和光。
与后者的相遇,还要从火麟卫替他接风洗尘时说起。那日正值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