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更是一个已然御极天下几十载的帝王啊……
只看如今的皇帝便知道,在那个位置上坐得久了,无论是疑心还是控制欲,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日复一日繁杂冗长的、大大小小、各方势力的纠葛和利益的牵扯一点点膨胀——
然后逐渐……逐渐变成那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贺顾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些,不知怎的,他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个梦中黄脸道士的一句“只此一世,再无来生”来——
……前世他经了凌迟,死的透的不能再透,起死回生,溯回前尘,何等不易?
即便黄脸道士再神通广大,三殿下又岂能不付出一点代价?
所以……那都是真的。
外头四野昏和,天幕低垂,一片寂然,屋里却温暖到几乎叫人忍不住头脑迷糊、昏昏欲睡。
贺顾的意识却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
却说裴昭珩虽在冲动之下,来了这么一出,但方才见贺顾发笑,心中便也有些回过味,稍觉有些赧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此生和子环的姻缘得来不易,能走到今天,没人再比他更清楚,什么是老天垂怜。
他本不该再计较什么,可人大约总是如此……
得到的愈多,便也愈发贪得无厌。
王二的心思,自裴昭珩见他第一次,看见他望着子环的眼神,便早已察觉。
王沐川饱读诗书,他当然是足够克制的,可即便只是眼底藏了那一点的爱慕,旁人、甚至是贺顾自己都不曾察觉,可裴昭珩对那样的眼神,却有一种仿佛刻进骨髓深处、近乎天生的敏锐。
从前裴昭珩不知道这份敏锐和熟悉,究竟从何而来,直到前世的记忆恢复以后,他才明白过来——
王沐川当然是克制的,可与想着一个死去的人被迫克制了几十年的裴昭珩相比,那一点克制,又算什么呢?
裴昭珩太熟悉那样的眼神了。
正因心知肚明,那眼神意味着什么,所以只要一想到有另一个人,胆敢对这个他等待了几十载,才等回来的人心生觊觎,他便愈发不能容忍。
……也愈发按捺不住的,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实在是太失态了。
卧房里的空气静默良久,贺顾的沉默仿佛是另一种无声的答案。
裴昭珩闭了闭目,收回了搭在贺顾腰侧的手,他抬手拔下了束在后脑的那支簪子,一头乌缎般光滑、如墨如云的发便这么洒落在那张瑰丽到雌雄莫辨的脸旁。
裴昭珩握着簪子的指尖微微用了几分力,显得有些泛白,他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是我失态了,子环……”
贺顾却忽然拉着他的手,抬起了那支簪子,认真道:“我记得这支簪子。”
“从前……殿下练剑时,就总是带这支玉簪,这簪子很好看。”
裴昭珩一愣,低头便对上贺顾望着他的乌黑瞳仁。
贺顾的指尖越过那支被裴昭珩握着的簪子,顺着裴昭珩修长的五指,掌心覆住了他稍稍有些微凉的手背,低声道:“殿下练剑……很好看,我许久没瞧见你剑了。”
“我这些日子想了许久,以后等双双长得再大些,殿下教她用剑,我教她用刀,别人家小姐书画双绝,我们双双刀剑双绝,不也妙得很?”
“殿下……”
贺顾口里吐出这两个字,却又忽然顿了顿,再开口时,脸上却莫名带了几分可疑的薄红,可尽管如此,声音却仍没变小。
“……我往后,便不再叫你殿下了,以前你是‘长公主’,我叫你‘瑜儿姐姐’,可如今你不是‘长公主’了,没道理那时候咱们亲近,如今却要生分……”
“往后……往后我叫你珩哥吧,好不好?”
裴昭珩一言不发的看着既有些局促、又有些赧然,显然很不好意思,手脚都仿佛不知怎么放的贺顾。
心中却莫名的软成了一片。
他的鼻尖有点发酸,却没露分毫,只低声道:“……好。”
贺顾却仿佛是越过了某个坎,脸上的那点赧然一点点消散,他抬眸看着裴昭珩,认真道:“我当然不走。”
裴昭珩一愣。
贺顾道:“方才……你不是问我走不走吗……我说,我当然不走。”
“今日不走,往后也不会走,你是‘瑜儿姐姐’也好,是‘珩哥’也好,我都不走,一辈子也不走。”
他愈说,目色愈发认真:“……珩哥也再不要吃那些不相干的醋了,这天底下任是谁在我心里也比不上你一个小手指的,他们怎么配和你相提并论?”
“我知道前世珩哥过的难,你心中没个安定,如今也忍不住有许多忧虑,但如今……如今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咱们还有了双双……我与你说句心里话,我也不管以后你登不登得大宝,究竟是龙还是虫,我都不在乎,也不会瞧旁人多一眼。”
“日后珩哥若继位,我便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