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他撑着头,竟是在桌上睡着了。
沉重的眼皮半眯间看到了屋内的烛光,细细的跳跃着,忽远忽近,像明亮的烟火,又像洞前莞尔一笑的双眼,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她仿佛就在坐在他的面前,用袖中半截白皙修长的手遮掩了唇,对他笑着轻唤,“郎君。”
那声音不曾惊动烛火,也不曾扰乱黑夜中的风,却撞进了他的心。方生想起了承诺,一下子惊醒过来,面前蜡烛已然只剩一堆残骸,屋内被凉薄晦涩的晨光照着。
母亲竟是半靠着床头在喝药。
方生看了半晌才走上前跪下:“老先生,我母亲、我母亲多亏了您。”
两个小药童打着哈欠满身的药味过来扶起他:“是该谢谢先生,他还从来没有彻夜这么照看过哪个人。”
“还要谢谢我们,这药可是我们熬的。”其中一个小药童有些不满,“这活本来该你干的,先生不让我们叫醒你。”
云先生放下空碗,从床前起来,把那包好的一包包药以及一个药方拿给方生:“这些是已经配好的药,够吃半个月,吃完以后按着这个药方去抓药,继续吃就行了。”
方生又要跪下,云先生一拂袖,以轻功将他挡了回去,“不必再谢了,你的那些钱也只够我做这些而已,半个月后抓药还要另外出钱了。”
说罢收拾收拾东西便带着药童要走,方母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才说出来话,让方生赶紧出门相送。
人至马车前,云先生忽然回头,在这倒塌了一面墙的院子中看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方生已追了上来,对着上马车的三人再次作揖道谢,“先生走好。”
云先生上了马车,轻笑一声:“你那钱,肯定不是什么好来路。”
看着眼前有些瘦弱的小书生脸色一变,云先生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抓药啊,别来我天医堂了,去九色堂,那边的药便宜些。我不可能完全不收你的钱,毕竟这药跟这药堂里的人,都需要用到钱。”
“我理解先生。”方生说罢,目送着马车远去。那是与山洞相反的方向。
他不由自主的又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山,叹着气转身进门。
掀开帘子,床上的妇人气色比昨晚好了许多,方生坐到床上,握着母亲那双小时候为自己缝制过衣物的手:“娘,你想吃什么?”
“家里还能有什么?”她虽是如此说,话语里却没有抱怨。
母子俩相望着,皆因这句话笑了起来。方生起身:“娘等着,我去给你熬粥。”
已彻底升起的太阳,将温暖的光芒照进了整个院子,也照亮了屋子。
然而有些问题,即便再不想,依然不得不面对。
过去快半个月了,帮人写信也好,卖字画也好,甚至做苦力也好,挣的钱根本买不了几天的药。
望着屋内剩下的几包药,方母边喝着方生送到嘴边的汤药,边问道:“天佑,告诉娘,你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去请云先生?”
“娘想问你很久了。”
方生有些慌乱,这一慌乱,口吃的毛病又犯了:“我、我、我借来的。遇到、到一个好人,她给我的。”
他心虚的不敢跟娘对视,想到了承诺,她真的在等他吗......
“肯借你这么多钱,那一定是个好人,天佑,不要忘恩负义。”方母其实不信什么遇到好人的话,可看到方生面露难色,她也不忍心再继续追问,
”娘,我、我知道。“他在心底叹气,不管这半个月里他怎么努力,赚来的钱都不够母亲喝几天的,他不得不把心思又投到山洞,以及那个叫十六的少女身上。
将最后一包药熬出来的药汁喂给母亲,方生拿着碗去清洗,他心不在焉,还有些焦虑,把碗放起来时,手一滑竟给摔到了地上,一地的碎片。
本就贫寒的家里,此时更填荒凉。他蹲下身去收拾,碎片尖锐的一角划伤了他的掌心,红色的血滴落下来,像一场生命的流逝。
娘不可以死。
一定要救娘。
方生坚定了心里的想法,把碎片收拾干净,伤口随意用布裹了几道,便准备再上山:“娘,我去给你抓药,晚些回来,你就别等我了。”
他出门,径直朝牢记在心里的路线走,不多会便到了半山腰,那山洞还在。
紧张的一步步走进去,里面漆黑,也没有任何动静。为了救娘,他坚定的一直朝里走,可却好似走不到头一般。
“怎、怎回事?”方生抹了抹额头的汗,不敢再往里走。
前方忽然慢慢亮起来,他有些不适应,眯起眼。光亮逐渐照满了整个山洞。
“郎君。”那是一声柔情似水的呼唤。
方生睁开眼,眼前堆做小山的金银财宝上,她在最上方侧身躺着,曲线曼妙,对着他笑道:“你终于来了。”
“我......家中有事,来的晚了。”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