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绞了手巾把子来,伺候他擦脸,果真天气热起来,障面下头不透风,怪憋闷得慌的。
“找两条上好的天丝来。”皇帝吩咐下去。
门前站班儿的明海应了声“”,也没消多少时候,就将两条回疆的天蚕丝巾子敬献了上来。
皇帝拿在手里,用指腹捻了捻,比之纱布果然轻薄得多。但薄则薄矣,只怕太透,便对折了一下扎在脸上,叫左右查看,能不能辨认出他的五官来。
怀恩心道好家伙,这是打算长期扮下去了,嘴里却说好着呢,“配上那件官服,老姑nainai指定认不出来。”
说起官服,皇帝笑了笑,那位有雄心壮志的老姑nainai说了,只要他办事得力,将来要提拔他,让他穿白鹇补子。
不可否认,他假扮太医上瘾,也很忌惮万一被戳穿,场面不好看,便吩咐怀恩道:“上御药房知会一声,往后要是有人找夏太医,先把人拖住了,即刻回禀养心殿。”
怀恩领了命,退到檐下打发柿子过去传话,抬眼瞧瞧前殿那座西洋钟,到了进小餐的时候了。
果然,御膳房掐着点地来了,影壁后络绎出现了一列侍膳太监,搬着各色糕点盘子,盘上撑小伞,每根伞骨上缀着小银铃,一路行来啷啷声不绝于耳。
宫里主子的作息都是有定规的,哪个时辰该做什么,纹丝不能乱。
养心殿是这样,辰正进早餐,未初进小餐,餐后小憩一个时辰,申初起床,申末进正餐。这个时候各宫嫔妃就该预备预备,进围房等候皇上翻牌子了,翻中的留下侍寝,翻不中的回宫自便。其实要说宫里的生活,一日日重复着相同的流程,着实枯燥乏味得很。不过因为人多,有时候也能碰撞出各种各样奇怪的火花来。
善常在今儿打扮得很Jing致,一身烟翠的绿纱衬衣,外头罩盘金绣鲜桃拱寿的云肩,因晋位后还没得过恩宠,每回来都花足了心思。
她跟前的宫女石榴早早儿就出去周旋了,和顶膳牌的徐飒一副很有交情的模样,从围房门上挨出来,轻俏递了个眼色,说:“徐哥,上回您不是嫌靴子不跟脚吗,我这儿绣了双鞋垫子,手艺稀松,您千万别嫌弃。”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双喜鹊登枝的活计来,含笑塞进了徐飒手里。
徐飒哎哟了声,“姑娘有心了,还给我绣鞋垫子呐……我妈都没待我这么好过。”
石榴娇笑着,轻轻拍打了他一下,“瞧您这话说的!咱们领差事归领差事,差事之外不还有人情么,一双鞋垫子值什么,往后有什么缝缝补补的活儿,只管打发人给我传话就是了。”
徐飒一听,心道这丫头怪不容易的,为主子鞠躬尽瘁到这份儿上,将来善常在要是得了圣宠,可不能亏待了她。
不过太监都是占便宜的积年,要说交情,什么交情呀,有钱有色都可成为交情。
石榴刚才那一记轻轻的抽打,像杨柳条儿拨弄在心弦上,一时浑身的骨头都酥了。瞧瞧左右没人,手就垂下来,拿鞋垫儿在那磨盘一样饱满的大屁股上剐蹭了一下,“那我这厢,就先谢过姑娘盛情啦。”
姑娘害臊了,脸如秋分后挂在枝头的石榴般鲜红。那耳朵上细小的红玛瑙坠子映着屋里的光,在颈边荡漾出一片旖旎的水色。
“玩笑归玩笑,徐哥,别忘了盘儿上照应我们主子点儿。”石榴细声说,“主子升发了,咱们不也鸡犬升天么,将来要是有个所求,主子必定念着功劳,格外放恩典。”
这个套儿下得真够大的,将来有所求,什么所求?不就是结个对食,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徐飒咽了口唾沫,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石榴鼓胀的大胸脯子,说:“妹妹,您是十月里的果子,熟透啦。”
石榴半遮半掩笑了笑,“那盘儿上……”
“必定显眼处。”徐飒赌咒发誓说,“妹妹您这么瞧得起我,不嫌我是个缺嘴茶壶……我还有什么说的,肝脑涂地都为您呀。”
石榴满意了,那欲说还休的笑,别提多招人喜欢了。商量定了,便不再逗留,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徐飒痴痴看着她的背影,有滋有味地摸着下巴颏,摸多了,仿佛那地方能生出胡髭来。
他的徒弟眼看师傅这样,心里也知道了个大概,在那面银盘里寻找善常在的绿头牌,找见了,指了指道:“师傅,这儿呐。”
原以为他会把牌子挑出来,谁知徐飒的手指头拐了个弯儿,把和妃的牌子掂在手里,搁在了风水最旺的那块地方。
小徒弟不明白,问为什么呀,徐飒剔了剔牙花儿,“女人再好,能有现银子好?拿双鞋垫子贿赂我,不开眼,且排在后头吧。”说着搬起银盘顶在脑门上,迈着碎步,一路往东暖阁去了。
屋里才掌灯,天光还有残余,皇帝坐在南炕上,半边身子披挂着斜阳。
怀恩在一旁伺候进膳,见徐飒顶着牌子进来,轻声道:“主子爷,膳牌到了。”
皇帝迟迟抬起目光,进晚膳时候一向有两拨牌子,宗室王公奏事是红头牌,后宫妃嫔侍寝是绿头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