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行听了很惆怅,“我这会儿……后悔晋位了。”
人总有倦怠自私的时候,原本颐行觉得升发捞人是她下半辈子活着的全部目标,可一旦春心萌动,就生出二心来了。
当夏夫人,应该比充后宫强,她算是想明白了,觉得后宫人多热闹,那是因为她压根儿不稀罕皇上。可夏太医不一样,他一瞧就是好人家出身,兴许家里头有小桥流水,有漂亮的小院和药庐,每天在宫里稀松地当着值,夜里回家,枕着诗书和药香入睡……
颐行脸颊上的余温,一直盘桓着没有散尽。她扭过头来对银朱说:“你瞧夏太医多好,人又正直,性情又温和,和皇上可不一样。”
含珍正要把泽漆收起来,听她这么说,不由低头看了手上的瓷瓶一眼,心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银朱还得规劝着她,说:“皇上不好吗?您瞧还送了您浴桶和衣裳呢!您今儿怎么能香喷喷坐在这里会见夏太医?不全是因为皇上给您送了一大盒子香粉吗。”
说起香粉,颐行回头瞧了案上一眼,天爷,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大的桶装香粉,别人的都是拿雕花银盒子装着,里头搁一个Jing巧的丝绒粉扑,便于一点点扑在脖子、腋下、周身。内务府可好,送来的珐琅罐子足有水井里吊水的桶那么粗壮,往案上一搁,活像个骨灰坛子。
这不是侮辱人吗,言下之意就是她身上有味儿,而且是好大的味儿,必须以厚厚的香粉掩盖,因此用量奇大。内务府向来是个抠门儿的衙门,要不是皇上这么吩咐,他们怎么舍得给她送来一大桶!
她懒懒收回了视线,继续窝在臂弯哀伤着,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晋位的事儿还是托付夏太医办成的呢,谁知道这么快,自己就改主意了,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
颐行还在苦恼,含珍的开解却一针见血,“少女怀春总是有的,别说您对夏太医,咱们十五六岁时候,见哪个太监长得眉清目秀,也忍不住多瞧两眼呢。可夏太医再好,也没有皇上好,皇上是您的正主儿,和您怎么着都是顺理成章的。夏太医呢,要是听说您对他动了心思,能把他活活吓死。”
这话很是,毕竟和妃嫔走影儿,那可是剥皮抽筋的罪过,谁能甘冒性命之虞做一场美梦。
颐行长吁了口气,“我就是自个儿怀个春,你们全当没瞧见,让我一个人瞎琢磨去吧。”
含珍笑了笑道:“瞎琢磨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人前人后要仔细,埋在自己心里就成了。千万不能告诉夏太医,别让人为这事儿头疼,就是对夏太医多次帮衬咱们的报答了,成不成?”
含珍最善于好言好语开解人,她从不疾言厉色冲谁吆喝。在宫里这些年,和各式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尤其知道对年轻的主子,你得捋顺了她,不能一揽子“不许、不成”。再说老姑nainai其人,大抵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不过嘴上感慨几句过过干瘾,真让她去和夏太医如何,她又思前想后迈不开步子了。
颐行迟疑了下,最后当然得点头应承。
人家回回帮她的忙,她不能恩将仇报啊。就是心里头悄悄地喜欢他,皇上后宫佳丽如云,自己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装着这么个人,各取所需,互不干扰,其实也挺好。
银朱呢,则是比较单纯,考虑不了那么多,瞅着老姑nainai说:“人家二十八啦,比您大一轮呢,照我说有什么好的。早前老辈儿里,十四五岁生儿子的大有人在,差了十二岁,说句打嘴的,人家都能当您阿玛了……”
结果引发了颐行的不满,跳起来便追赶她。银朱一路逃窜,窜进了次间,最后被追上了,照准屁股抽了一下子。
可怜老姑nainai忘了自己手上的伤,这一记下去疼得龇牙咧嘴。银朱一径讨饶,含珍来劝架,大家扭在一起笑闹了一阵子,最后仰在床上,望着细纱的帐顶直喘气儿。
颐行唉了声,“我想家了,不知道家里老太太怎么样了。”
含珍翻个身道:“主儿要是怕太福晋惦念,我还去找常禄,让他帮着往府里去一趟。不过信是不能写的,免得落了有心之人的眼,将来借这个生出事端来。就传口信儿吧,说您在宫里一切都好,让太福晋不必担心,您瞧怎么样?”
颐行一喜,“真的能传口信儿么?”
含珍说自然能啊,“别人家里私事儿,他们都能想法子查出来,不过上您府里传句话,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儿,怎么就不能呢。”
颐行高兴了,刚才苦恋夏太医的煎熬都抛到了脑后,一心琢磨给老太太捎什么口信儿去了。
只可惜这会儿禁了足,主子不能走动,跟前伺候的也不能离开猗兰馆半步,想做的事儿暂且都得容后再议。
第二天雨终于下完了,重又晴空万里,内务府一早送了定例的用度来,银朱和含珍逐一清点了归置好,接下去无事可做,三个人看书的看书,打扫屋子的打扫屋子,蹲在滴水下抠砖缝除草的除草,不必想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倒也难得的轻松。
时间一点一点流淌,颐行坐在窗前看院儿里风景,对面的凤光室前栽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