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讨厌他,小时候他总是轻轻拍我的脑袋,说一些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之类的废话,他的手掌又大又暖,落在我的头上,让我忍不住脸红。而现在我明白了,那是一种小男孩对于榜样特有的崇拜,不好意思说出口,却不会轻易忘记。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妈请他来家里吃饭,那时候他已经准备离开,行李都收拾好了,却为了庆祝我考上大学,匆匆忙忙赶来赴约。那时候……他身上没有一丝沧桑感。
现在变成大叔了。我低下头,露出微笑。那一丝浅淡的羞耻感早就不见了踪迹。
没过多久,两辆车从刑侦局开出来,其中一辆是唐维安的,车窗紧闭,但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稀疏的人影。会开车就代表不是远行,我这样猜测,但仍有些不确定,如果他们超出了信号距离,我只能放弃。
我在长椅上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屏幕上的红点停止移动,我猜的没错。
北新,他们的目的地是北新。
我抵达北新时已接近傍晚,红色信号点所在的地方是一家酒店,但我身上的钱所剩不多,只能在街对面的廉价宾馆里住下,因为太累,我匆匆洗了把脸后就倒下睡着了,醒来是第二天中午。
我打开电脑,一边洗漱吃东西一边留意信号点,红点时而静止,时而移动,落日时分,它重新停在酒店的位置。
十几个小时的睡眠让我的头脑格外清醒,这一天直到午夜我都毫无睡意,等时间接近凌晨三点,我终于关了灯,但刚爬上床,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屏幕上的红点动了。
我在黑暗里呆呆望着那活泼跳动的红色光点,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可是,在这个时间,唐维安要去哪里?
莫名的,我的内心忽然涌上一阵疲惫。这几天我全副心思都扑在这件事上,整个人瘦了一圈,说真的,我有些厌倦了,忍不住再次怀疑这种行为的意。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路灯下的街道也陷入沉睡,静默而温顺。
算了吧,我想,也许他们临时有行动,也许唐维安就是个可怜的梦游症患者。他早就不是照片里的那个孩子了,他和周圣宇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谜团,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现在我为了解开谜团,被这个死结捆住了。
可是解开以后呢?爸爸已经走了那么多年,我早就记不清楚他的模样了。被过去束缚的人总有一天会看不到现实的方向。
玻璃窗倒映出我宛如营养不良的脸,我对镜面里的自己笑了一下,抬起手,打算拉上窗帘。
就在这时,一辆车从对街的酒店停车场里快速冲出,我睁大眼睛,隐隐感觉车牌号码有些熟悉,然后我惊讶地发现,那是迟晓哥的车,早上我无意中扫到过一眼。
凌晨三点,一前一后的两个人,他和唐维安怎么回事?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大约半个小时后,信号点停止移动。我放大地图,仔细查看,唐维安停下的那条街叫做洪春路。
我收起笔记本电脑,出门。对面酒店门前恰好停下一辆出租车,我急忙跑过去,跳进车里,根据我的描述,司机熟练地穿街越巷,很快眼前出现一个废弃的煤渣场。
我在场子里发现了唐维安的车,迟晓哥的车据它不远,在一栋破得令人心惊的筒子楼下。
我拉紧外套的拉链,小心翼翼地朝那栋楼走过去,心跳迅速加快。
24
结果,那一晚我经历了一场“跳楼逃生”。
双脚落到地面上时,我听见膝关节和踝关节发出一阵惊险地嘶叫,震动从脚底传到头顶,老天保佑,我的运动神经还算发达,得以有惊无险地跑掉。但要是再来一次,大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我懊恼自己的冲动,生怕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那两个人可是警察啊,我怎么敢在警察面前班门弄斧?我连夜收拾东西赶到车站,坐上清晨第一班返回南桥的客车,回到房间后Jing神依然紧绷,坐立难安了许久才恢复平静。
而现在,我蹲在幼儿园门口的台阶上,望着斜对面的小区大门,脚边是装满速食和日用品的塑料袋。我已经在外面游荡几个小时了,身后的商铺纷纷关门,路灯渐渐亮起。
我要怎么回去?等唐维安睡着以后?
靠,我怎么知道他几点才会睡着!而且,万一撞上他梦游呢?
我烦躁地抓挠头皮,入夜后的风带着淡淡海的清凉,除了路灯照射的地面,其他一切事物都笼罩在黑暗中。我打了个激灵,忽然感觉到一丝冷意。同时心里升起一抹侥幸——他出差回来,应该很累吧,万一很早就睡了呢?
猜测一起便无法停歇,潜意识里的自我暗示越来越强烈,让我愈发肯定,一定是这样。
我站起身,提起袋子穿过街道,路灯在石板路上洒下柔和的光影,我走到单元楼门前,放下东西,掏出门卡,就在这时,隔着玻璃,我看到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在跳动,4……3……2……
我猛地掉头,飞速闪进一旁的绿化竹林里。自从上次跳楼跑掉之后,我便有些杯弓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