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的人才会是我,不是他。”
“闭嘴!”我朝他大吼,“让唐维安出来,你会害死他的,如果他出了事你也跑不了!”
“是啊,”他掸掉烟灰,幽幽叹了口气,“我们是一体的,永远分不开……”他说着,垂下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的心中立刻升起一丝怪异感,作为挟持的一方,在这种时候低下头简直是白送破绽给对手,但这个“周圣宇”明显不是个轻率的人,那么……
在我陷入迟疑的时候,手电筒的光闪烁了两下,彻底熄灭。变故陡生,我和黑暗中的人几乎同时动作。
风声掠过耳畔,我的身体在半途撞上黑子,巨大的冲撞力使枪从我手中滑脱出去,耳中轰然一声,我的心底发凉,糟了……
然而就在我们双双倒地的一刻,火光亮起,枪响了。
30
【唐维安】
我又做梦了。
是一个火车站,我想起来,那是我和周圣宇第一次分开的时候,尽管时间很短并且迫不得已,但我无法控制内心的怀疑和恐惧,它们像毒脓一样在我的血管里,身体里,大脑的每一道沟壑里爬行,我妈,那个女人每次也是那样说——我很快回来,但大部分时候她都食言了。
我不知道周圣宇会不会按照我们的约定来找我,他从不骗我,但不代表他不会,我不停地想,如果他没有来怎么办,他趁机摆脱掉我,我再也不会见到他,我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神经病一样对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大段大段的话背后其实只有一句疑问,但我问不出口,我只能抱住他,使出一招简直称得上幼稚的威胁,一出口就没了底气。但周圣宇没有戳穿我,我们了解彼此胜过自己,他一定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害怕。所以他说:“咱两这辈子注定分不开。”
对我来说,再没有别的山盟海誓比这句话更深重。
后来——我坐在火车上时,还有后来——我在脑中重放那个瞬间,我为什么当时没有停下来,有什么关系,晚几天报道又不会怎么样,就像我们一直干的那样,好的坏的都绑在一起,如果那时候他叫住我,如果我跑回去,在那个我们还是少年的时刻,仿佛许下了什么郑重誓言的时刻,如果他把梦里那句话问出口,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回答。
但是没有,那一次他没有叫住我,我没有停下,三年前他离开的那天,我没有叫住他,他也没有停下,我满心都是苦涩的悔恨,为什么我没有命令自己开口?为什么我们要一次次错过机会?
每一次无聊又稀疏平常的争吵中,我都在最后时刻控制住自己,不至于一时口快,说出已经到舌尖的那句话。我和他都没有说出来,也从来都没有说过,但我们两人都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当然就是,我爱你。
此刻火车站的场景重新出现在眼前,只是我和他都颠倒了角色。他成为了我,我成为他,我看到他拉着破旧的行李箱大步离去,在大脑思考之前,我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喊声:“周圣宇——”
他回头,站在原地,眉毛不耐烦地蹙起来,带着疑问的表情望着我。我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朝他跑去,却在相隔一米的距离停下了。我的眼泪流出来:“周圣宇,我爱你。”
他微微诧异,却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的样子,好像这句话我们已经对彼此说过千遍万遍。“我也爱你,”他抹掉我的眼泪,然后拍拍我的头,“拜拜,豆nai,好好照顾自己,行吗?”他对我说。
“不行。”我说。
他看着我,许久没有出声,目光移到他的手指上,那上面沾满了我的眼泪,他说:“豆nai,你记不记得——”他蹙着眉,像是在艰难的组织语言,“我以前跟你说……从小我妈就喜欢打我,躲到哪里都没用,她能把我从床下拖出来打,我一直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其实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一个被她捡回来的垃圾,一个本来就不配活的人……这么多年不论走到哪儿,我都感觉自己还躺在那个臭水沟里,那才是我该去的地方,但你,你不一样,豆nai,你——”
“我说不行。”我打断他。
“你……”他像是被孩子顶撞的家长般噎住了。
“不行。”我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
“烦死了,”他注视着我,很久很久,然后嘴角微微扬起,我熟悉的戏谑又得意的表情回来了,他的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那就没办法了。”
我望着他的眼睛,在列车员的提示声中,在滴答走动的时光中,夏日的私奔,童年时的隐约回忆,一起看过的彩虹都触手可及——那抹盛大的色彩早就刻进了我的骨血里。我们的故事历经血与火,被焚毁的生活血流漂杵,而我们始终密不可分。
我用尽全身力气拥抱他,听见我的灵魂嵌进他血rou里的声音,纷至沓来的画面涌进脑海,无数人的声音在耳畔,车站人来人往,有人告别有人归来,如同这世间人来人往,有人生来有人死去。可转眼四周只剩下我一个人,手心里行李箱把手的触感仍旧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