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晓萍把蒋青维带回来的东西逐一收好,“万敬先那孩子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我记得你们那时总在一起玩,形影不离的。要不是今天见到他,我都快忘记你们现在在一个学校。怎么平时都没听你提起过他?”
蒋青维低头扒饭,“他在竞赛班,跟我不在一层楼,不太能见得着。”
“不是国际班?我以为万家想把他送出国的。”
蒋青维的筷子停了停,“不知道。他这个学期才换的班。”
温晓萍看着一心吃饭的少年,心里越发难过。万敬先还有小时候的样子,她的青维却是真的脱了层皮换了副骨,憋着劲担负这个家,没有半分他的年龄该有的快乐,她着实拖累了他太多。
“小维,少年时的友谊最是珍贵,没大人那么多利益纠葛权衡计算。阿先从小就是个好孩子,现在也不忘关心帮助你,你也不要想得太多,做朋友重在真心以待。”
蒋青维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万敬先见着他妈妈就没了气势想要走:她被命运埋进泥沼里还能捧得出来一付水玉心肝,有谁忍心再去伤害她?
他摸了摸温晓萍的手,“妈,我知道了。”
台球室龙蛇混杂,好在工作性质比会所隔壁的KTV简单很多,坐在电脑前开台收费拿酒水零食而已。蒋青维工作的最大阻力在于他长得太出挑,经常被喝醉的人调笑是不是隔壁的少爷。
蒋青维不胜其烦,但他靠这份工钱支付温晓萍每周的透析,只能装作没听见,在心里回一句“你才少爷,你全桌都少爷”。
蒋青维开始四处打黑工时还不到十三岁,他成长环境简单年龄也小,只知道找送货刷盘子贩卖小物件之类的活,想都没想过声色场所。现在他进社会快四年,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七七八八,累得狠的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出卖色相会容易很多,可以把学好好上完,温晓萍也能有机会换肾。
他像是在凝望深渊,每次惊醒都一身冷汗——深渊也在静静地看着他。若是以前的他,也许会选一条好走的路。可是那么不巧,他偏偏与万敬先重逢。
本以为只是对他体贴照顾的童年故友,直到两个月前万敬先趁着醉酒把他绑到床上。那是一个他不曾认识的万敬先:粗暴,强势,野蛮,甚至嗜血。他应该恨他,骂他变态,狠狠揍他,可是他却下意识想要逃避。
他知道,他对万敬先而言不再是普通朋友,万敬先对他有欲念,而他既不敢多想这欲念背后是什么,也不敢深想万敬先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至少在那一晚之前,每次万敬先找到他,他都觉得好像还能再坚持一段路。支撑他的不是勇敢,而是惧怕:怕彻底失去被万敬先惦记的资格。
只被人用语言调戏没什么,令蒋青维不安的是,最近有个八字眉男人天天来,一定要离服务台最近的台球桌,开了台也不认真玩,叫过酒水后就盯着他看,那目光像带着黏ye似的,让他浑身难受。
老板娘男姐手里的店多,不怎么来台球室这边。今天晚上来看账,一眼认出这八字眉是李家老大的副手。这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男姐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蒋青维的话就另说了。
要问本地人哪家制衣店大师傅手艺最好,九成九都要点名百年温氏。男姐母亲的旗袍都出自温老爷子之手,她从小就认识温老爷子的独女温晓萍。如今温老爷子故去,温晓萍丧夫又病重,多年的主顾的情分还在,男姐多少要帮扶一些,更何况蒋青维也确实招人喜欢。
男姐给蒋青维安排活时是考量过的,这个台球室离他们家最近,工作也相对轻松,只是容易遇到现在这种问题。
男姐想了想,对蒋青维说,“我在林河北街新开了家网吧,你去当网管怎么样?跟现在一样,周一到周五晚上,周六周日多半天。”
蒋青维有点犹豫。当网管确实很好,网吧的消费群体对于他来说更安全。可是小学之后他碰过的电脑只有台球室里这台负责收银的,恐怕没办法立即上岗。
大半年相处下来,男姐知道他是个极周全的孩子,道,“别担心,会有人教你。你这样聪明,几天就上手了。”
男姐这家网吧走的是中高档路线,环境不错。蒋青维上手确实很快,而且偶然间发现自己在玩电脑游戏上似乎有点天分,不过他心思不在那上面。网络上的高中习题很多,他有空闲就找来做,有时也背背单词,在网吧里显得相当异类。
等他的日常重新安定下来,才想起来好几天没见过万敬先了。其实也本该如此,他们的教室不在一层楼,课程安排不一样,体育课时间也不重合,他没理由能看见他才对。然而他却未能避开“万敬先”三个字,八卦里总会有他的身影:他要与何白鹭在校庆上合奏的消息不胫而走,不知多少女孩子提起来时脸上带着笑心里藏着酸。
曹莹莹来找蒋青维取东西的时候像只报喜的小鸟,描绘出一幅佳偶天成的美景良辰,“何白鹭和万敬先的爸爸都是校友代表,在嘉宾席的位置挨着。白鹭说大人们都在劝万敬先去国际班,将来好一起出国。”
蒋青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