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晃动的火把,喷溅的血液,抽搐的四肢,敞开的肚皮,以及浸泡在瘦弱身体内的,三胞胎。
难怪。女女盯着被隐藏在前两个之下的第三个孩子,不知在想什么。
她快速地用丝线将伤口缝合,到最后,拿着骨针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因为她发现,手下的那副身躯已经停止了痉挛与挣扎,周围负责按压的女人们也渐渐松开了手。
没有人出声,被火烧过的灼热夜风轻轻吹拂,却带不走那一丝深入骨髓的凉意。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就像一个信号,穿透这寂静的黑夜,唤醒沉默的众人,也唤醒怔愣原地的女女。一息间所有被忽略的感受都呼啸而至,被圣水洗礼过的双手难以抑制地发肿发痛,烟熏一晚的眼睛干涩酸胀,晚风将烟火味、血腥味、汗味一同送入鼻腔,混合成一种她再熟悉不过的臭味死亡的味道。
女女低垂着眼眸,脸上的图腾有些被汗淋化了,咸涩的汗水从额头滴进眼珠,苦涩不堪。竹母早已阖上了眼皮,嘴里的麻草被取出,涎水混着血水流到下巴。新生的孩子仿佛感应到了母亲的离去,哭得越来越大声,为母亲唱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挽歌。
阿妈不是最不喜欢哭吗?还不快点起来教他。
可这首挽歌却是旁人耳中的庆乐,大家一齐拥去围观新生儿,欢闹声不绝于耳,只余寥寥几人留在原地。
除了女女,都是几个平时喜欢缠着竹母的孩子,不大不小,属于已经知道死亡但还没有习惯死亡的年纪。
死亡是每个人的必修课,尤其是在十几年前部落战争时期,离别随时发生,灭族也在一夕之间,安稳活着才是稀事。或许是安逸太久,新一辈的孩子已经感受不到那种急迫与残酷,竟然会为这种称得上喜庆的离别而分神伤心。
有一人张嘴想哭,另一人连忙捂住她的嘴,训斥道:这是好事,不许哭!虽然她自己的眼眶也是红的。
为什么是好事呢?
那人一愣,看向发问的女女,以为巫是要考验她,低下头说:因为因为这是竹母为姜带来的神赐,她是神送来的母亲,完成了神的任务,现下定然是被神召回去了,而祝福永留于姜。
她忐忑地等待着巫的反应,却迟迟没有等到,偷偷抬起头来,却看到巫跪在竹母身旁,额头贴着竹母的颈窝,像是在探听她的脉搏,又像是孩童向大人撒娇,明明没有表情,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悲戚。
她也觉得难受,可所有大人都是这样说的,部落里并非第一次出现难产的孕妇,一旦难产,几乎次次如此。她不敢说,也不认为是竹母没有通过神的考验,反正竹母年纪大了,只要孩子保住了,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们不该不高兴的,只有不懂事的小孩才会不高兴。
可孩子真的保住了吗?人群中忽然出现一阵慌乱,一个族老抱着一个婴儿走过来,女女认出来,那是被其他两个婴儿压在身下导致她起初都没发现的第三个小孩。
比起其他两个,这一个特别瘦弱,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他没有哭。
女人们尝试着抓着他的脚脖子倒吊起来、拍打他的脚板和屁股,却毫无成效,他的脸色越来越青紫,最后彻底没了生息。
女女死死盯着那张皱巴巴的紧闭双眼的小脸,他的母亲成功生了六次双胞胎,如果没有他,这次必然也不会出事,可以说他这条命是竹母以自己的命换来的,可现在又算什么呢?
竹母死了,他也没活,那何必要来呢?何必要来呢!两人总要活一个!
女女蓦地扑过去,掰开他的嘴想让他呼吸,甚至以口渡气,人群中发出惊呼,除了这种方式闻所未闻,还因女女浑身浴血,神情看起来像要把那个小孩给吃了。
死了便是死了,就算巫也无力回天,女女心知肚明,却癫狂似的不肯停。阿母拉开女女,可当女女真用力时,她根本拦不住,跟在阿母身后观望的阿夏连忙出手,其实他此时不敢碰她,但更不能让别人碰她。女女挣扎,阿夏就像一张网一样死死网住她不让她动,像抱小孩那样强行把她抱走了。
女女在他怀中发了疯似的挣动,他不肯放开她,她就一口咬上他的胸膛,鼓囊的胸肌瞬间硬起防御,可耐不住攻击者牙口锋利,一下就被咬出了血。阿夏不敢反抗,只能当个肉盾,吸着气任由她处置,即使最后掉一块肉,也是他应得的。
谁让他与她作对呢?
从小到大,与女女作对都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更何况她如今还是巫。
口中渐浓的血腥气将神智唤醒,女女慢慢松开牙关,喧闹已然离她远去,今晚接二连三的变故使她精疲力尽,巨大的无力感笼罩在她的头顶,她伏在阿夏怀中,不声不响,直到他送她回屋时扯住他的耳玦:去姜水,我要沐浴。
阿夏脚步顿了顿,迟疑道:太晚了,不安全早前取圣水时还剩许多,我给你打过来吧。
女女没有应声,阿夏就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