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不过又是新的一天。
光线被一层又一层拦住,床帘内暗沉沉的。杨柳意摸过枕边的手机摁亮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她挫败地挠挠头,掀开被子,寒意便如猛虎扑食,猛地围过来。
临近中午,室友仍然在床上享受来之不易的懒觉,窗帘拉着,难怪一室静谧的昏暗。窗边搁着的那盆一时兴起养的多肉看起来焉巴巴的,估计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杨柳意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才发现手机里多了一条凌晨发来的短信。她微微愣了一下,便删去了那条内容为【我这几天要来安江出差】的短信。
刚刚披上昨天站在穿衣镜前思考了好久的米色大衣走出寝室,何嘉便打来电话。杨柳意接起电话:喂?何嘉,你在哪里,我出门啦。
我已经在西南门了。不要急,慢慢过来。他总是这样,温柔体贴,让人的心也瞬间平和起来。
挂掉何嘉的电话,又不断有别的电话打来。杨柳意一个一个摁掉,再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快走到西南门时,她却突然停下,站到路边咖啡店的檐下,拿出手机接了那个电话。
柳柳,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杨柳意没说话,将另一只手揣进大衣口袋,翻了个他看不见的白眼。
妈让我给你带了东西,我这几天来学校找你好不好?我们见个面。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带磁,语气带着哄人的意味。她仿佛能看见他那张瘦削清俊的脸,眼睛黑沉沉的,面对她时总会藏着点儿不易察觉的温柔。
对,就是不易察觉。所以她越来越少察觉,到最后甚至无法确定那里面是否还有一星半点儿。
杨柳意翻了第二个白眼,挂断了电话。她想:妈让你带东西?扯什么淡呢,杨与安。要莫名其妙地见面,你想都别想。
也许是翻白眼太用力,杨柳意觉得眼睛有点酸酸的,连带着心也有点酸酸的。
我要去见何嘉。她回过神来,将手机放回包里,继续向西南门走去。
西南门是校车站所在的地方。虽然还是清晨,但因为是周六,坐校车去市中心的人很多,队伍排得长长的。杨柳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长队伍最前列的何嘉。
何嘉穿着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外套,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的毛线帽,帽子将他柔软的额发压下来盖住额头,衬得眉眼更加温润,让她有些恍然。
她快步走向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排这么前面?
何嘉那双乌润的眼睛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着今天是带你出去玩儿,就睡不着,起得早了些。
杨柳意愣了愣,随即走到何嘉的身侧,低着头静静等待着校车到来。
何嘉是她在素描社认识的建筑系同学。他和她一样,热爱素描,是个很细致体贴的人。这般的细致体贴久了,她很想给何嘉一些别的回应,比如牵手,比如拥抱,或者只是抬头笑容甜甜地跟他说一声辛苦了,这样也许他们的关系会更快确定。
可即便她能在前一天因为今天的出行在镜子前搭配很久的衣服,站在何嘉面前,加之方才那个扰乱人心的电话,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主动迈出更近的一步。
没事儿,慢慢来。杨柳意尴尬地玩儿着手指,默默安慰着自己。
校车来了。杨柳意刚一抬头,何嘉突然揽上她的肩,将她往怀里一带,上了车。待在校车上坐好,杨柳意才发觉自己心正砰砰乱跳着,并非是因为害羞,而是一些兴奋,一些逃离过去的激动。
何嘉向来喜欢将什么事都提前安排好,所以这一天没有任何空虚而尴尬的瞬间。他们俩先去吃了杨柳意的家乡菜,去看了刚上映的电影,随后在烘焙教室消磨了一个下午,最后以一顿暖和的粥底火锅为结尾。何嘉揽着杨柳意,满满当当地过完了这一天。
其实他们俩都不太喜欢看这样的商业片,也不觉得烘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真正的共鸣似乎也只表现在午饭与晚饭上,但好像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似的,一个认真地作出了这些决定,一个认真地同意了这些决定。
我们都挺随和的。何嘉这样跟她说。
是吧,我一直都很随和。她回。
当年对着一杯放多了糖的奶茶都能耍小性子的小姑娘躲到哪里去了?是躲进了奔逝的时间里,还是躲进了埋藏的情感里?
从校车上下来,何嘉送杨柳意到宿舍楼下。杨柳意提着下午在烘焙教室做的小饼干,冲何嘉摆摆手,便要走了。何嘉却突然拉住杨柳意,凝视她几秒,俯身吻上她的唇角。杨柳意的心又跳得重了些。
她抬头,看见路灯微弱的光下,何嘉轻轻笑着,双眼明亮:终于亲到了。
杨柳意突然觉得眼睛又酸了起来,像是涨了雾,蒙蒙地倒叫何嘉有些慌了。
他有些懊恼:怎么了,我太唐突了是吗?
杨柳意见到他慌乱的模样,心头一动,觉得他这样真是可爱又可怜,忙摆摆手:没事儿,我没事儿,我就是......就是觉得这样真好。